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经济实施了一轮又一轮的制裁。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制裁效果如何。俄罗斯公布的数据显示不一致的结果，有的显示3月份经济表现良好，有的只是停滞不前，有的（主要是私营部门）数据则显示，俄罗斯经济急剧放缓。经济学家原本预计，俄罗斯官方关于乌克兰战争所引发的西方制裁所造成的经济影响应该是，经济增长和工业产出下滑，失业率上升。
俄罗斯经济发展部(Ministry of Economic Development)表示，该国3月份经济产出同比增长1.6%。据俄罗斯国有通讯社塔斯社(TASS)表示，这个数字较2月份4.3%和1月份5.8%的增速大幅放缓。俄罗斯联邦统计局(Rosstat)公布了更积极的数据，称经季节性因素调整后，3月份工厂产出仅比2月份下降1%，而失业率则保持不变，仍为4.1%。这些数据可能太早，尚无法反映出俄乌战争和制裁的影响。这些数据也可能不如过去的数据可靠，因为俄罗斯希望压制外部世界对其经济的看法。
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经济学家Liam Peach称，这些数据似乎与非官方的经济产出指标有出入。他认为：工业产出的萎缩幅度如此温和，似乎与上个月西方实施制裁预期将造成的打击不符。同时，私营部门的制造业调查显示，3月份活动出现大幅下滑。标普全球(S&P Global Inc., SPGI)根据对500家企业的调查所编制的一项私营部门活动指标在3月份创下2020年5月以来最大跌幅。去年5月俄罗斯正处于新冠疫情的早期阶段。俄罗斯乌克兰的战争在2月24日爆发，引发多国政府实施了一系列旨在削弱俄罗斯发动战争能力的惩罚性制裁。在俄乌战争最初几周里实施的制裁是为了切断俄罗斯与全球金融体系的多种联系，限制俄罗斯利用国际物流和运输网络的渠道。
为报复上述制裁举措，俄罗斯暂停了对欧盟成员国波兰和保加利亚的天然气供应。鉴于石油和天然气销售收入占俄罗斯联邦预算的40%以上，而且欧洲是俄罗斯天然气的主要市场，因此对于俄罗斯经济来说，断气是风险很大的做法。俄罗斯财长西卢安诺夫(Anton Siluanov)表示，受西方制裁影响，俄罗斯今年的石油产量可能下降17%。想要将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排除在全球经济之外，不是一夜间就能做到的，而且这个过程会伴随剧痛。包括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在内的俄罗斯政策制定者已承认制裁造成了经济损失，但他们没有公开透露过具体的损失数据。国际经济学家对此有各种估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简称IMF)预计俄罗斯今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将下降8.5%。维也纳国际经济研究所(Vienna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 Studies)专门研究俄罗斯的经济学家Vasily Astrov认为这将是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
虽然俄罗斯民众的日常生活基本上还在继续，但经济受到冲击的迹象很明显。随着外国公司裁员，企业招聘人数急剧下降。企业难以出口商品和采购运营所需的零部件，同时消费者也受到通胀的困扰。自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经历了一系列的黑暗时期，包括经济下滑。20世纪90年代初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产出大幅下滑，1998年出现政府债务危机；由于吞并克里米亚而受到制裁，俄罗斯经济2015年又出现了萎缩和货币贬值。俄罗斯的工厂很难找到过去从西方供应商那里进口的零部件，同时由于金融和物流障碍，它们与外国买家的联系被切断了。据俄罗斯废纸处理商联盟(League of Waste Paper Processors)称，自2月底以来，作为电子商务包装首选的硬纸板产量已经锐减了25%，这既是受到制裁影响，也因为西方品牌暂停在俄罗斯的业务导致国内消耗量下降。所有商家都忙着寻找新市场，以便尽可能多地出口产品。
俄罗斯各地的仓库里闲置着大约65万吨的硬纸板，这相当于一个半月的库存，而通常的库存水平是7-10天。俄罗斯周三公布的数据没有反映出经济全貌。俄罗斯政府部门已停止发布一些关键数据，比如政府债务、贸易流通和石油产量等等。分析师表示，俄方暂停发布部分数据是为了让西方政府无法得到有效实施新制裁所需的信息。在过去的几年里，俄罗斯联邦统计局曾准确记录了经济起伏情况。该统计局此前记录了3月份通胀率大幅上升的情况，反映出卢布在俄乌战争刚爆发的几周内急剧贬值，以及国内家庭因担忧供应短缺而抢购必需品的情况。自那以后，受俄罗斯政府限制转移资金出境的措施支撑，卢布已经反弹至俄乌战前的水平。消费价格的上涨也有所放缓。
但俄乌战争的长期影响在逐步显现，俄罗斯就业市场可能要数月后才会感受到这场战争的影响。包括外企在内的一些雇主已安排员工无薪休假，减少工作时间，此类群体没有被纳入失业统计数字。万宝盛华集团(ManpowerGroup)俄罗斯分公司负责招聘事务的员工Marina Zaretskaya称，自俄乌战争爆发以来，她正设法填补的空缺职位数量下降了约70%。Zaretskaya在圣彼得堡办公，她协助包括摩尔曼斯克等城市的俄罗斯西北部地区进行人员配置。她说，她所在机构的每个招聘人员大约有10个空缺职位，而两个月前大约有30个。她说自己的许多客户是在俄罗斯有业务的外国公司。一些公司正在关闭业务，另一些则在盘算自己的未来。现在出现一种僵局，公司业务没有增长，因为在随时都可能出现新制裁和物流问题的情况下，它们对投资没有把握。小公司因失去出口市场而遭受损失。俄乌战前，Victoria Razdoburdina通过在线购物平台Etsy销售干花饰品，生意红火。从俄罗斯发货可靠快捷，甚至她的很多美国客户误以为她所在的圣彼得堡是佛罗里达州的城市。联邦快递集团(FedEx Corp., FDX)于3月4日暂停俄罗斯货运业务。Razdoburdina改用敦豪(DHL)，于3月5日发出了她的最后一单货。同日，Razdobudrina唯一的收款方式PayPal暂停了服务。之后，Etsy封锁了她那家名为ForgetMeNotNature网店的访问权限，以及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所有其他卖家的访问权限。Razdoburdina遣散了她的两名雇员，也不再租用工作室。现在她搬到了格鲁吉亚的第比利斯，试图重新开始生计。
俄罗斯经济面临的另一个重大变数是能源出口。随着石油和天然气价格在俄乌战争爆发后一路上涨，IMF估计今年能源出口将给俄罗斯经济带来3,500亿美元的收入，比2021年增长40%。IMF对于今年俄罗斯油气出口收入的估值以及GDP萎缩8.5%的预测都是基于俄罗斯能源出口不会遭受进一步制裁的假设。而在另外一种假设情景中，今年年中将针对俄罗斯能源出口实施广泛制裁，IMF表示，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的出口今年将下降10%，明年将下降20%，随后几年将保持在这样的低水平。这对俄罗斯经济的打击将是非常大的，到2027年时经济产出可能会比现有制裁下的产出水平减少15%。欧盟国家不愿对俄罗斯能源实施直接制裁，因为担心本国经济会受到价格上涨的反噬。
当前全球化是不可阻挡的。全球化之于经济，如同风或水等力量之于自然界。而俄罗斯与乌克兰战争爆发之后，人们又开始讨论逆全球化的不可避免。二战结束以来各国之间的贸易、资金、人员和思想流动的稳步增长，似乎注定会发生逆转。在这个过程中世界或长时间割裂为三个阵营，即俄罗斯及其盟友，中国，还有美国及其盟友。简而言之，世界可能会重现一个多世纪前的局面，当时一战、俄国革命以及一场全球流感大流行导致各国内转，趋向封闭起来。这种前景令投资者感到不安。他们已经成为全球化浪潮的最大受益群体之一，特别是在始于20世纪90年代且伴随着前苏联解体、中国转型成为经济强国以及互联网问世的超全球化时期。贸易的增加使各国能够专注于生产它们最擅长的商品和服务，并为跨国公司拓展新的客户群和新的低成本劳动力资源。冷战时期可能被政府和军方雪藏的变革性技术进入市场。很多利好因素都提振了公司利润。
然而，正如全球化之路并非必然，逆全球化也并非不可避免。诚然，乌俄战争可以说是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对世界性的、全球化的西方世界的反击。但另一方面，乌克兰人保卫国家的热情，以及他们希望进一步融入欧洲其他国家的愿望，也在提醒人们，全球化带来的好处可以超越单纯的经济范畴。也许未来几年全球化不会终结，而是进行某些方面的重构，投资者将继续享受全球化的好处，同时也将承担更多成本。
当然，中国对于全球经济的参与程度远高于俄罗斯。根据IMF的估计，以美元计，中国去年占全球GDP的六分之一以上，而且对于全球供应链的重要性在这次疫情当中是显而易见的，尽管这种体现的过程是痛苦的。另一方面，中国经济也高度依赖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贸易，尤其是与美国等发达经济体的贸易往来。如果未来由于某种原因，或是因为台湾爆发冲突，中国决定在某种程度上与全球体系脱钩，对其国内体系的经济和社会影响将是巨大的。有人寄希望于中国领导人在看到俄罗斯与乌克兰的战争结果之后，会倾向于避免发生类似的情形。在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公司及其投资者从全球化过程中获利良多，但大部分普通民众并未充分享受到其中的许多利好，使得不平等加剧，民众不满情绪滋生。眼下工资增长正在推高企业的劳动力成本，并开始给利润率造成压力，这可能让投资者难以消化，但却有望让全球化的利好获得更广泛的认可。全球化可能迎来其他一些动态变化。例如，疫情引发的物资短缺和乌俄冲突都让人们认识到，过度依赖某一个国家的生产，无论是微处理器还是天然气，都会带来危险。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也许人们会认识到，全球化既不是一个既成事实，也不是能自动生成一个更繁荣未来的魔法棒。
（节选自华尔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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