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提倡为爱执着,却不提倡为爱疯魔。
小说和影视剧里,为爱情死去活来,擅长搞自我毁灭的言情戏主人公有很多。
现实社会里甘愿为爱去死的情种也不在少数。
但极端的爱情,不是害死别人,就是逼死自己。
1927年,作为有妇之夫的郁达夫对貌美的王映霞一见钟情。
他写下大量动人的情书:
两月以来,我把什么都忘掉。为了你我情愿把家庭,名誉,地位,甚而至于生命,也可以丢弃,我对你的爱,总算上切而且是挚了。我几次对你说,我从没有这样的爱过人,我的爱是无条件的,是可以牺牲一切的,是如猛火电光,非烧尽社会、烧尽己身不可的。
此时,原配孙荃正怀着孕,照顾婆婆和他的祖母,抚育一对孩子。而王映霞也已订婚。
郁达夫与王映霞。
两人还是在一起了,但郁达夫因为一桩莫须有的绯闻,让王映霞身败名裂。
他在《大公报》刊登启事:
“王映霞女士鉴:乱世男女离合,本属寻常,汝与某君之关系,及搬去之细软衣饰、现银、款项、契据等,都不成问题,惟汝母及小孩等想念甚殷,乞告一地址。郁达夫谨启。”
1939年,郁达夫写出《毁家诗纪》,在《大风旬刊》30期周年纪念特大号上发表,以大胆写“性”而闻名的他,写王映霞“背夫偷情”,写她以例假为由拒绝同屋,没两天却和别人同居。
他在王映霞的一件白裙子上写:此乃下堂妾之物也。也就是说不光是妾,还是下堂妾,就是赶走了的妾。
疯狂爱过的他,也以疯狂的恨回敬了她。
如果有人说自己“可以为你去死”,那他(她)不是骗纸,就是偏执。
他(她)的偏执来源于心理学上的“成人依恋”,当依恋的行为出现在恋爱关系中,他们会因分离体会到强烈的痛苦,并采取极端的方式力图抵抗与伴侣的分别,这样的行为与婴儿哭喊、疯狂寻找父母相类似。
无论是你们热恋还是吵架,他(她)都会催生出狂热的言语和行动。
爱情里少有轻松自在的相处,却经常有相爱相杀的惨烈。
夜不归宿的关机、歇斯底里的争吵、动辄摔物品的解气,用爱意绑架,用自虐威慑,他(她)很乐意让你生活在自己的阴影里,接受无处不在“爱的测验”。
最可怕的是,他(她)的自虐和虐人气质,也可能让你今后的生活变得病态。
人类大脑中存在镜像神经元,因此人们会受他人情绪的影响,模仿对方的行为,尤其是消极的想法和举动。
“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为什么不懂?”
抽自己的血做成毛血旺请求老婆的原谅、在后背上纹女友的头像挽回即将结束的爱情、在长春的雪天里怒跪两小时只为见到女友、在微博上直播自杀求群众围观,这些丧心病狂的行为,揭示了痴汉们的“自恋型爱情”。
“自恋型爱情”中的人,除了表现出愿意为恋人牺牲的状态外,还过分强调自己的价值,渴望对方能够无条件肯定自己并给予回报。他们热爱恋人的感激和崇敬,无法忍受恋人一丝一毫的否定和爱情里的挫折。
愿意为你死,是一种畸形的爱,真正在背后作祟的,是他的控制欲。
他(她)拼命对你好的本意,是担心你脱离控制,要求你的回报,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而歇斯底里,来源于你的爱如清汤寡水,配不上他(她)自以为高尚的付出。
这份爱如果与控制欲联系,带来种种压力和期待,那么你从一开始就承担不起。
王朔的小说《过把瘾就死》里,女主角杜梅因幼年变故,独自长大成人,极度缺乏安全感。陷入爱情后,激烈而用力。
杜梅的意识里,“在医院里,别人怎么说我都不生气。就对你,我不能容忍你对我有一点儿不好”“我为你哭的次数太多了,我一辈子都没这么哭过”。
她会将醉酒的丈夫绑在床上,用刀逼他表达爱。丈夫方言说“杜梅就像一件兵器,一柄关羽关老爷手中的那种极为华丽锋利无比的大刀”“每天跟防贼似的一天到晚就怕我不爱你”。杜梅狂热的操纵从恋爱之初“甜蜜的负担”变成“窒息的压迫感”。
你珍惜的家人和朋友,你钟爱的工作和学习,在他眼里都是浮云。从你们相识开始,你就知道,你不可能为特定的一个人放下你的一切,但他(她)的想法却是可以为你抛弃全世界。
揪着爱情这一根稻草不放,放弃亲情、事业和生活乐趣的人真的很可怜,因为他们除了爱情一无所有,爱情受点儿打击自然要作死。
这些控制狂不是一往情深,而是白日做梦。
他们混淆虚构故事和现实生活,把自己当成受苦受难、追求真爱的悲剧主角,无论别人是否接受,都要表演夸张的痴情。
但现实不是为爱毁灭,而是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换个对象生活依旧可以继续——你坟头上的草还没长,伴侣就会另寻新欢了。
林月如为爱而死后,李逍遥和赵灵儿的情节才真正开启。
林徽因去世几年后,61岁的梁思成与清华大学建筑系资料室的林洙结婚,结束了老年的单身生活。他也会对女神以外的另一个女性写情话:
“真是做梦没有想到,你在这时候会突然光临,打破了这多年的孤寂,给了我莫大的幸福。你可千万千万不要突然又把它‘收’回去呀!假使我正式向你送上一纸‘申请书’,不知你怎么‘批’法?……我已经完全被你‘俘虏’了。”
署名是“心神不定的成”。
爱情是庸俗到极致的东西。
爱你的人,会在有限的生命里努力对你好,想方设法和你在有生之年享尽荣华富贵,因为你的存在而逐渐变得胆小惜命,学会负责任地生活。
爱情是平和到极致的东西。
爱你的人,不会把你当成需要他铤而走险的海角天涯,而是把你看作紧握在手中的一朝一夕。你们的爱情,会让彼此放下极端,卸下身上锋利的刺,渴望着每日与对方共享一餐一饭,把彼此当成平淡却再也离不开的习惯。
爱情值得牺牲,但爱情不是宿命和末日。
爱情导师们总会这样劝诫疯狂的痴男怨女:
“追你的时候我可以低到尘埃里,追到之后,你就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我们提倡为爱执着,却不提倡为爱疯魔。追求的时候心甘情愿,得到手之后满腹哀怨,觉得爱得很英武,希望他(她)像你当初一样,低到尘埃里。但如果爱情是这样,那就不要说爱情有多伟大,那不过是交换。
一心一意,执着专一,那叫痴心。寻死觅活,死缠烂打,那叫绑架。
真正的爱,或许如杜拉斯所说,是一种不死的欲望,和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爱多了是债,少了是怨。爱人七分足矣,剩下三分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