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大道上的威尼斯钟楼。
官方记录显示,过去10年间,在拉斯维加斯整体博彩收入陷入停滞之际,百家乐为赌场贡献的收入却增加近一倍至13亿美元,占全部博彩收入的40%。
博彩咨询公司Marketations的总裁Steve Rosen说,亚洲账户占到拉斯维加斯百家乐赌博的90%,这其中绝大多数为中国账户。亚洲赌客现在占到拉斯维加斯高赌注玩家的约75%。
不过,来自中国赌客的博彩收入存在限制条件:因为赌注数额巨大,这类赌博大部分是借钱进行的。据金沙财务文件显示,该公司旗下拉斯维加斯赌场中有三分之二的筹码是向赌场借的。咨询公司Global Market Advisors的博彩专家Andrew Klebanow称,中国法院认为赌债不合法,因此在中国追讨赌债基本上不可行。
据六位曾为中国高赌注玩家服务的业内老手称,由于连输几盘,或是因为不想在赌场记录上暴露资金来源,赌客通过托儿来借更多的赌资。“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一位专门招徕中国高赌注玩家的代理商说。
在金沙威尼斯人酒店和帕拉索酒店的赌场工作过的四位人士称,管理层和专门招揽这类客户的公关对这种做法都是心知肚明的。
和威尼斯人酒店和帕拉索酒店拥挤不堪的赌场大厅不同,高赌注贵宾厅非常私密,一般只有一两桌赌客。为借款签字的托儿会坐在赌客附近。据前雇员称,基本不会掩饰托儿的安排。其中一位前员工说:“一切都是明摆着的。”
金沙称,即便杨秀飞和孙美娥是托儿,也无关紧要:“话说到底,签字借钱的人就应还钱,”发言人Reese说。Reese在随后发布的一份声明中说:“如果有可靠的证据表明有雇员串通一气,我们会迅速依规定采取适当措施。不过,即便真有公司雇员参与其中,赌债也不能免除。”
*洗钱目标*
美国执法官员越来越担心,对客户和巨额现金交易审查不足,可能使拉斯维加斯成为洗钱者的目标。帮助赌客避开金融报告要求和藏匿姓名,违反了联邦反洗钱法。
“我担心可能会出现这样一种文化,即该行业的一小撮人连最基本的要求都不愿遵守,”美国金融犯罪执法网(FinCEN)时任负责人Jennifer Shasky Calvery在2013年拉斯维加斯博彩业大会指出。
这种疑虑促使当局对被指违反了反洗钱规定的赌场进行整顿,或处以创纪录的罚款。例如,金沙集团因为被发现,一名华裔墨西哥毒枭叶真理(Zhenli Ye Gon)在威尼斯人酒店输掉超过8400万美元的可疑交易,金沙集团在2013年支付4700万美元,以和解美国司法部的一项调查。
据金沙集团和解协议的一份事实声明书,美国政府指出,尽管叶真理告知赌场人员,为了避免遭到政府审查,他要分批汇入款项,而金沙仍然继续与他进行交易。
叶真理因毒品罪名,目前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狱中服刑,等待遣返到墨西哥。叶真理的律师Gregory Smith表示,他的客户经营合法的制药公司,不是毒品走私贩子。
近期,联邦当局也在检视美国赌场业者允许赌客赌博而不留下记录的作法。
例如,去年凯撒娱乐集团(CZR)旗下的凯撒皇宫酒店赌场,因为贵宾室的反洗钱控制不良,遭FinCEN罚款800万美元。凯撒皇宫在与财政部的民事和解协议中承认,允许豪赌客使用他人信用额度赌博,因而可能使顾客得以在隐匿身份及交易纪录之下参与赌博。
今年南加州夏威夷花园赌场(Hawaiian Gardens Casino)因违反反洗钱规定,遭FinCEN开罚280万美元。这家赌场坦承,尽管赌客已在赌场引起怀疑,仍允许玩家匿名赌博。
*借债人的“托儿”?*
在金沙案例中,两位女性究竟是如何欠下每人超过百万美元的赌债,令人生疑。检方去年分别立案,提起刑事诉讼。在内华达州,无力偿付赌债是和使用假支票一样的重罪犯罪行为。
被告律师称,这两位女性是在美国居住的中国公民,她们的工作是家政服务员,并为拜访赌场的中国大赌客提供协助。
路透未能联系到这两位女性置评。她们的律师不愿说明她们是如何被卷入此案,及谁在为她们支付费用。律师也拒绝让两位女性接受采访,拒绝提供相关文书证实她们的职业和背景,但表示她们目前仍在美国。
律师们提出动议,寻求反诉赌场。一份动议辩称“威尼斯人酒店和帕拉索酒店赌场的行为可能触犯了联邦刑事反洗钱法。”
Setness和Rosenberg两位律师此前是联邦检察官,这并不是Rosenberg头一回和金沙交锋。此前2013年他在墨西哥华商叶真理洗钱案中,协助发起了针对金沙的诉讼。
Rosenberg接受采访时说,赌场的营销员工可能有绕开这些规定的动机,因为他们的薪水部分是和顾客下注筹码高低挂钩,“他们需要有物质刺激,”他说。
为审讯做准备时,律师们传唤了两位女性在赌场博彩室里的监控录像,及一些大赌客的姓名和信用记录。律师们相信这些记录可以支持他们的指控:即这两位女性是由金沙公司的威尼斯人酒店和帕拉索酒店赌场的员工招募而来,帮助中国大赌客们在豪赌千金的时候又不至于留下签名记录。
法庭文件显示,金沙的一位律师称,传票仅是为了威吓赌场,旨在通过发出“没有证据支持的、空洞不实的和高度投机性的指控”来促使赌场放弃对赌债的追索。
而在辩方律师提起反诉后,克拉克郡(Clark County)的检方于今年春天在拉斯维加斯法庭的初审中放弃了对孙美娥和杨秀飞的起诉。
在法庭文件中,检方称他们目前倾向于通过大陪审团形式进行起诉,而非在法官面前呈递案件。通常,如果检方在法官初审时发现案件要比他们之前预想的困难很多,他们就往往转而采取大陪审团。克拉克郡的检察官办公室拒绝就此案置评。
辩方宣称,起诉本身标志着赌托与赌场之间维系数年的关系被破坏。
最早在2009年,律师在法庭文件中有提到,帕拉佐赌场的一位公关 -- 法庭记录中只提及他名叫David -- 对孙美娥表示,她可以通过把身份借给其它赌客来挣钱。她可以签借筹码赌的单据,然后坐在真正的赌客身边,那些赌客就用借来的筹码进行赌博,“有时候在几个小时内就会输掉超过100万美元”,律师写道。
孙美娥的律师写道,作为交换,孙美娥可以从每位赌客那里获得2000-3000美元的小费。基本上赌场雇员会告诉孙美娥,他们不会让她为这些赌债负责。
律师称,帕拉佐赌场的另一位公关在2011年向杨秀飞提供了类似的安排。
这两位女子继续这样的安排长达数年,为高风险的百家乐赌客获得了数以百万计美元的筹码,譬如一位被他们律师确认定为王伟当(音译)的赌客。2012年1月的某两天,这位来自中国沈阳的餐馆业主输了大约200万美元,此人之前以孙美娥的名义进行了借款。
路透无法找到王伟当。金沙集团的Reese称,多数以这两名女子为名义的赌客都是该赌场的熟客,但拒绝进一步置评。
辩护律师称,多年来赌客们以孙美娥和杨秀飞的名义,大把大把地输钱,而且什么事都没有。显然,这些有钱的赌客们一回到中国,就偿还了那些债务。他们还称,这两名女子从来都没有自掏腰包,威尼斯人和帕拉佐赌场也从未这样要求过。
但她们的律师称,在2012年期间,孙美娥和杨秀飞同赌场的关系出现了变化,此前以她们名义借贷的赌客停止向赌场还债。
2012年2月,一位名叫王全龙(音译)的赌客以杨秀飞的名义借贷,此人用借贷的筹码赌博时,杨秀飞就坐在附近。该赌客起初赢了500万美元,然后去了洛杉矶。该赌客当月返回,将赌码加大至一次30万美元,不仅输了之前所赢的,而且又输了近500万美元。路透无法通过该赌客在拉斯维加斯的地址联系到此人。
律师称,同年8月,以孙美娥为名义的一位赌客输了138万美元,一直没有偿还。与过去数年的情况不同,这些债务没有被偿还。时隔近三年后的2015年1月和8月,克拉克县的Bad Check Unit提出正式控告。
对这两名妇女的刑事指控各只有两页,主要指控她们欺诈金沙公司。
最近几年中国打击腐败和资本外逃,监管机构收紧了货币管控。律师们称,这些管控措施以及其他因素,或许加大了杨秀飞和孙美娥的赌客偿还债务的难度。
Reese表示,有可能某些用完信贷额度的赌客,与这两名妇女达成协议,以她们的名义借钱。但债务就是债务:“她们是签署借据的人,因此应该负责,”他说。
Reese在随后一份邮件中称,“就此而言,代理人或任何人代替他人签署借据的情况并不常见。”
*资信审查漏洞*
这个案件突显出拉斯维加斯允许资金在赌场流动却未详查的罕见信贷政策。业内资深人士表示,内华达州对赌场信贷的监管较为宽松。赌场通常会在客户首次申请贷款时进行资信审查。赌场一般使用的是CentralCredit的服务,能显示个人在拉斯维加斯赌博的记录。
法庭文件中的信贷资料显示,2010年12月孙美娥在一次光顾赌场时信贷额度从10万美元激增至200万美元。杨秀飞在去过几次赌场之后信贷额度也从100万美元大幅上调至500万美元。
赌场确实会核查赌客是否在其他赌场欠有赌债。但凯撒娱乐集团前信贷部门副总裁Joe Flippen表示,如果一名外国赌客得到赌场公关或赌场中介的强力推介,一些赌场往往不会对其进行深度信贷核查。赌场中介为赌场带来赌客,获取赌客支出的一定比例作为回报。
赌场并不像银行放贷时那样计算风险。当一个赌客输钱时,“这些钱并没有离开赌场...这不是抵押贷款,”Flippen说道。“对这类比较高端的赌局来说,最大的风险就是赌客不玩了,那就丧失了盈利的机会。”
因此,当赌客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庄家有时便会将他的信贷额度上调三到四倍,只要他不走出赌场。
博彩业管理委员会要求赌场记录调整顾客信贷额度的理由。但这样的理由或许只是庄家或同赌客有关系的赌场中介人的推荐。
在孙美娥案例中,据Reese称,她于2009年经赌场中介人江利明(音译)和她的丈夫黄辉(音译)介绍进赌场。黄辉是孙美娥的担保人。
*百家乐牌桌上的熟面孔*
黄辉在威尼斯人和帕拉佐赌场的百家乐牌桌上是颇有名气的人物。据两名直接卷入这些交易的前赌场员工称,他通常带进一些大赌客,下注金额都是数以百万美元计。
据一份与此案无关的法律诉讼文件称,黄辉同拉斯维加斯金沙集团的关系在2013年进一步加深,当时他推出了类似于太阳马戏团那样的一场豪华秀“Panda!”,在帕拉佐上演逾一年,自掏腰包逾百万美元。
据两名前雇员称,黄辉经常带女人进赌场,给其他出手豪阔的赌客当托儿。当签下授信书后,这些女人就在赌客下注时坐在不远的桌子边,有时也递递筹码。他们称,这很容易发现,因为这些女人都坐在根本没有人玩的空桌子边。
7月时一名指称自己是黄辉的助理但不愿提供姓名的人士回覆了路透打给黄的电话。这名人士称,那两位女性是黄辉旅游组织的成员。她们被该组织利用,在赌场员工鼓励下,让债台高筑的赌客持续回到赌桌上。
一旦一名玩家在上次来访就欠款,“系统就会被禁止向他拨付现金,不能给予更多信贷额度。”该名助理表示。“为了做生意,赌场会找另外一个人头借款,好让更多生意上门。”
该名助理邀请路透私下在拉斯维加斯当面与黄辉讨论此事,拒绝在电话上提供更多详情。经查电话号码是黄辉在微信上的注册号码。
先前Setness及Rosenberg两位律师不愿说明他们是否听过黄辉。但在记者同意与黄辉于拉斯维加斯会面的次日,Setness及Rosenberg要求路透不要再与该人联络。他们称,他们也是黄辉的代表。
记者在黄辉拉斯维加斯及洛杉矶住处都无法接触到黄辉或他的太太。黄辉并没有遭到起诉,律师团则不愿讨论为何他续聘他们。
黄辉在距离拉斯维加斯中心10英里的一处社区拥有多栋房子,他的邻居表示,可以常常看见黄辉开着一台高尔夫球车载着不同的客人团体在这几栋房子间游走。邻居也会见到有赌场礼车开到黄辉的家门外载客。
金沙发言人Reese拒绝评论赌场是否知悉黄辉及这些家政服务员间的关系。
不过在论及其客户是托儿的问题时,Reese称辩护律师群基本上同意这些女性是一个规模更大组织的成员,“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抗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