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擅长数学的亚裔！」杨安泽鲜明的反川普形象，在美国政坛掀起波澜，连马斯克都曾表态支持。他为何能直闯政治权力核心？母亲适时放手是关键。
45岁的杨安泽曾于美国民主党内角逐参选总统，目前是人道进步基金会创办人。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2020-09-07
(作者 彭子珊)去年5月14日，纽约华盛顿广场公园上，雨愈下愈大，但2500位参加者却撑着伞不愿离开。
站在台上的民主党总统参选人杨安泽（Andrew Yang）大喊，「川普的相反是什么？」台下群众回应，「一个擅长数学的亚裔！」
这是杨安泽竞选团队的巧妙定位，将这位名校毕业、创业家出身的台湾移民二代，塑造成反川普的象征。
支持者帽子上印的「MATH」（Make America Think Harder，让美国更用心思考），也巧妙对上川普阵营的口号「MAGA」（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让美国重新伟大），让杨安泽得到不少年轻网民的支持。
大雨中，躲在树下听讲的，还有他的母亲陈玲铢、妻子卢艾玲及两个儿子。
「满感动的，」没有精力跟着跑选战，多半只能在线支持的陈玲铢接受《天下》专访时回忆，没想到儿子有这么多热情支持者，「我一个80几岁的朋友也去了。」
一通电话告诉妈妈想参选
「我就知道完了，他是认真的！」
亲生儿子参与角逐「世界最有权力的人」，是什么感觉？
目前退休、待在台湾的陈玲铢，回忆起2017年的夏天。
在那之前杨安泽跟妈妈通电话，提过想选美国总统，她都不以为意；直到8月，儿子辞掉工作，「我就知道完了，他是认真的！」
「我搞不懂，他总是选一条很难走的路，」陈玲铢说。
杨安泽是美国史上第一个来自台湾的总统参选人，这个45岁的政治菜鸟，竟奇迹般一路在民主党党内初选过关斩将，民调一度高居全国第4，超过现在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贺锦丽。
连特斯拉执行长马斯克，都公开表态支持杨安泽。
尽管CNN称他为「史上最受瞩目的亚裔参选人之一」，但杨安泽的政见完全超越种族，直攻当前美国最大的结构性问题——制造业空洞化、蓝领失业严重，并提出大胆的解决方案——无差别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18岁以上无条件发放每人每月1000美元，称之为「自由红利」，引发激烈讨论。
因创办NGO「为美国创业」而获选为白宫变革领袖的杨安泽（左2），曾和美国前总统欧巴马（中）分享理念。（陈玲铢提供）
虽然中途退选，但杨安泽带来的冲击，仍余波荡漾。他几乎单枪匹马，试图改变美国社会对于华裔、甚至亚裔的刻板印象。
「一直以来，美国社会把亚裔人士视为合格的员工，而不是很好的领袖，」波莫纳加州州立理工大学社会学教授欧坎泊（Anthony Ocampo）对NBC分析，杨安泽参选的时间长短、支持率都很重要，他分享自己被歧视的经验也让许多亚裔年轻人感觉「被看见」。
曾觉得自己像外星人，被忽视、嘲笑
「你要双倍优秀，去影响别人」
杨安泽的父亲杨界雄，是云林子弟，台大物理系毕业，取得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物理博士后，到奇异（GE）任职。母亲陈玲铢在一家医疗保险公司工作，后转任纽约州立大学帕切斯分校计算机中心主任。
杨安泽在奇异总部所在地，纽约东部的斯克内克塔迪（Schenectady） 出生、长大。这是个犹太人聚集的小镇，亚洲人口不到1%。
在这个华人十分罕见的小镇上，杨安泽一直觉得自己像个「外星人」。他在自传《为一般人而战》书中提到，自己时常被忽视、嘲笑，「永远忘不了小时候被疑虑和恐惧所困扰。」
即便到中学，杨安泽也时常被嘲笑是「中国佬」（Chink），或是用蹩脚的功夫拳脚，挑衅地问他要不要打架。
为了防身，杨安泽学起少林拳、跆拳道，陈玲铢也在他中学时期收过学校通知，儿子跟同学在学校打架，最后挑衅的同学遭到退学。
从小杨安泽（右）就和哥哥关系密切，常一起学习、玩耍。 （陈玲铢提供）
小时候的杨安泽，时常气愤地抱怨，明明是他应得的机会，最后给了白人小孩。陈玲铢鼓励儿子，「要双倍的努力、双倍的优秀，」机会自然会来。
不然，「那很简单，你自己当老板，你去影响别人。」
只是没想到，杨安泽想当的是：美国政府的老板。
不满川普，给自己两条路：
搬回台湾，或去选美国总统
2017年美国总统川普上任后3个月，杨安泽打电话给远在台湾的母亲说，自己受不了川普，眼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离开美国、搬到台湾，不然就是自己出来竞选美国总统。
他对母亲说，不出来选实在睡不着觉，「我的目的不是在当总统，而是要把我看到的问题讲出来。」
他在造访底特律、纽奥良等美国城市时，发现自动化造成大量失业，许多企业瓦解，家庭也陷入崩溃。「天色已暗，时间愈来愈不够了，」他在书中疾呼，必须推动新的制度来迎接没有工作的未来。
他因此提出，由美国政府为18岁以上公民，提供相当于每个月1000美元的「自由红利」，把每个人拉到贫穷线以上，才有余力可以学习新技能。
「本来我觉得有点天方夜谭，」陈玲铢坦言，直到读完儿子的书，才了解他的初衷。
从小就是家族反差
直到母亲找到「自动驾驶」模式
在这个书香世家里，杨安泽的冒险更显得突兀。除了哥哥杨欣泽是哥伦比亚大学临床流行病学副教授之外，他的父亲、外公、叔叔也都是大学教授，母亲也在纽约州立大学做到退休。
「（大儿子）欣泽从来没有给我找过麻烦，不会挑战我任何事，安泽是什么都可以来挑战，」陈玲铢说，相较于杨欣泽的贴心与稳重，杨安泽的聪明锐利，让她历经多年磨合，才找到一套让杨安泽「自动驾驶」的模式。
哈佛大学「成就落差计划」负责人隆纳．弗格森和记者塔莎．罗伯森在《教养方程式》一书中指出，孩子的成功关键，在于家长能否适时扮演8种关键角色，其中，「榜样」、「启发者」等角色容易理解。
许多高成就者的父母，则如同陈玲铢，像飞机或宇宙飞船玤的「飞航工程师」，设好航道，然后就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让孩子去冒险尝试。
但这些父母也会在适当时机介入，「如果放手的方法失败了，他们则会积极采取行动，填补孩子未被满足的需求，」书中写道。
高中想读名校，爸妈贷款成全
全校唯一戴耳环男孩，叛逆却独立
例如，高二那年，杨安泽突然跟父母提议，要从公立高中转到千里之外，全美历史最悠久的寄宿学校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学院（Phillips Exeter Academy）。
原来，他之前到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参加一个「书呆子夏令营」，受到同侪刺激，突然想到菁英云集的名校挑战自我。
「我在公立学校过得很轻松，漫不经心地就能有好表现，让大家认为我很聪明，」他在书中指出。
学校老师也赞成，告诉陈玲铢，杨安泽在学校已经学不到东西了。
然而，名校学费惊人，在30年前就高达一年1.7万美元（现在是5.7万多美元），杨界雄、陈玲铢夫妻，只能咬紧牙关，拿房子去贷款支应。
这个老牌名校出过多位美国总统、部长，杨安泽的同学也非富即贵，脸书创办人祖克柏，也是小他10届的学弟。
那两年的刺激，让杨安泽眼界大开，「老实说，如果没有在Exeter这段时光，我绝不会有竞选总统的念头，」他去年回母校演讲时坦承。
一开始适应不良的他，在试镜后获选为学校话剧表演的主角，演出叛逆的儿子。为戏戴上耳环的杨安泽，演完了也不愿拿下，成了全校唯一一个戴耳环上学的男孩。
学校老师拿他没办法，请父母帮忙沟通。陈玲铢也劝不动，只建议他至少去大学入学面试的时候先拿下来。
就连大学申请表上的回答，杨安泽坚持用蓝色、黑色原子笔手写，母亲建议他改用打字比较整齐，他只回了一句，「如果他们因此不看，那里也不适合我，」陈玲铢便不再多说。
「你不管跟Andy（杨安泽）说什么，他都有他的道理，从青少年时期开始，真的要吵根本吵不完，」陈玲铢回忆。
由于先生杨界雄工作繁忙，时常半夜才回到家，孩子的教养得陈玲铢自己决定，于是逐渐改变心态，只提出想法，留给孩子自己做决定。
但看似叛逆的杨安泽，其实有时也挺能体谅父母的期待。
念大学的时候，杨安泽一度天马行空想当作家、演员、CIA探员，但他和母亲对话过程中，发现陈玲铢担心，这些工作会不会「不好过日子」，杨安泽就决定改变方向，走较务实的法学院。
1996年杨安泽（左2）从布朗大学毕业，与哥哥杨欣泽和父亲杨界雄、母亲陈玲铢合照。（陈玲铢提供）
博士毕业，只做律师5个月
投入创业，想给美国青年就业机会
在美国两大常春藤名校布朗大学主修政治经济、哥伦比亚大学拿下法学博士，毕业后，杨安泽在美国顶尖的达维律师事务所担任公司法律师，年薪含奖金约15万美元。
但他只做5个月，就决定离职。
25岁那年，他和朋友创办的网络公司遇到科技泡沫，在2002年倒闭。
他随后加入两间新创公司，2006年在朋友创办的补习班「曼哈顿考试准备公司」担任CEO，2009年底被《华盛顿邮报》集团收购，进帐数百万美元。
他在2011年，开办了NGO「为美国创业」，要为散布美国各地的年轻人，创造就业机会。这次「创业」，也种下日后竞选美国总统的种子。
在画室受访的陈玲铢，用自己擅长的粉彩画，捕捉参加竞选的儿子杨安泽表情，希望有一天写书能用上。（王建栋摄）
「我觉得他（杨安泽）一直就像一个人在开车，要开得够快，又不让警察抓到，他一直在测试自己的极限，」陈玲铢说。
「有些朋友觉得我很放任，」她感叹，华人常觉得成功比快乐重要，但她真的希望不要限制孩子了，「我想我的孩子一定会成功，所以我更希望他们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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