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和：中国知识人到底应该学习什么？

“去问动物吧，它们会教育你；去问天空的飞鸟，它们会告诉你。向大地诉说吧，大地会教育你，让海里的鱼通知你。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知道，上帝的手创造了这一切。所有生物的生命、人类的呼吸，都在上帝的手上”。

这是约伯（Job）的抒情诗。是我们的生命的形而上答案，自然法的源头，人的意义。立足于这样稳定的对象和明确的信心，我们的智慧和知识终于开始。

然而在这里，我们却以虚无为参照系，以伪善为方法，以混沌为目标。这样无知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传承几千年，我们能找到什么呢？如此糟糕的方法论局面，是从诸子百家时代开始的。

仔细辨析当时的各种思潮，除了杨朱与墨家稍微开阔一点，其他的思想门派均被短视的人性埋葬，所谓“有眼不会看，有耳不会听”，说的就是中国人的认识论困境。

由于信仰命题所引出的认识论的方法论缺乏对终极真理的信心与肯定，东方文化传统不太可能发现新思想新知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么封闭性的生存，要么开放性的学习。前者以中国为典型，后者以日本为典型。一位日本议员说，中国地大人多，什么自己都有，所以不用学习别人。日本地少人多，什么都没有，所以要学习别人。这样的表述，意味着日本人在学习的对象的命题上，并不会首先按照自己的习惯性偏好，把自己锁死在一个封闭的系统里，而是随时发现新的思想和新的技术，随时开放式纠错，随时调整自己。

实话实说，日本人的这种随时转换学习对象的观念秩序和方法论，并不能让他们的制度足够稳定，他们不可能发展成为美国式的“我们不崇拜政府，我们崇拜上帝”的文明高度。但是，在亚细亚生产方式中，日本人的这种开放式纠错的学习能力，足以让他们把整个亚洲甩在后面。所谓“登东山而小鲁”，日本人找到了这种学习型感觉。

一个国家的学习型境况，是从知识分子开始并形成习惯的。中国的知识分子，一直以来都致力于更多的文化思考，然而对人性的幽暗性的切入非常苍白。这是中国读书人最大的缺点，也是最大的优点。

所以问题不在于读书人的所谓才华，在于信仰传统观念秩序的习惯性影响。知识分子的境况仅仅是这种观念秩序的一个表征。信仰在前，知识人在后，一个人总是要明了这个重要的秩序。

我们必须承认，中国的知识人在没有向上举目的情况下，无论多么努力多么渊博，都不可能真正认识人性。一群人生活在这里，却始终不认识自己，这是多么荒谬的事件！

山河无灵，灵魂在人类的良心之中。知识人的思考与写作如果不能回到人性的内部，就没有任何意义。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所有的中文作品都是缘木求鱼。想明白这一点，一个读书人就得趁自己还活着，赶紧完成自己的“范式转换”，首先相信上帝话语启示，然后进入长久的科学的沉思，否则我的一辈子就只能是制造噪音，意义寡淡。

让我们重温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的一段话：“除非我们知道自己骄傲自大，充满野心，贪欲横流，虚弱无能，悲惨可怜，不仁不义，不然真的就是瞎了眼睛。如果有人知道这一切，却还不希望被上帝拯救，这种人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呢”。所以，一个人在倾听到了上帝的福音之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彻底怀疑自己。不要高估自己的信心，也不要低估自己的无耻。一个承认信心不够的人，才是一个蒙福的、有开放式纠错能力的人。一个整天夸口自己的信心的人，必然会掩饰自己内心的龌龊，谎言成为自己的核心技术。

如果我认为我是一名知识人，我的人性论和知识论的起点，就在这里，在帕斯卡尔所描述的地方。

有一种人，凡事只看到结果，看不见原因。这是帕斯卡尔的批评。他说，“与那些能够看到原因的人相比，那些只看得见结果的人，通常只有眼睛，没有大脑”。我在这句话面前停留了很久，反复追问自己，我有大脑吗？

事实上，作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帕斯卡尔就原因和结果的维度提出问题，是他重要的经验之一。通常情况下，在问题意识展开的逻辑链式意义上，沿着原因的向度展开自己的问题，能够系统地、缜密的、复杂的、深刻的、艰难的连续提出7个问题，直到自己要么相信，要么沉默。但如果一个人沿着结果的向度展开自己的问题，通常只需要一次到三次追问就足够了，更多的时候人们甚至只需要一次追问。

太多的人们处在结果导向的层面，他们是一群只有眼睛没有大脑的人。这是帕斯卡尔的一个很好的认识论教育课。那些热爱自己的大脑，并且愿意享受思维的快乐的人们，应该在每一件事情上放弃结果导向，沿着原因导向连续追问7次。

如果你有能力基于一个终极的对象连续提出7个有意义的、不重复的、逻辑连贯的问题，恭喜你，你已经拥有了认识的能力，你已经走进了知识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