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美国人的尊严之战

作者：华林 (Hua Lin) 编辑：潘秋辰 (Qiuchen Pan)

《美华史记》系列文章从一众生活在美国的华人笔下流向了读者，我在一期期阅读过程中，仿佛目睹历史长河溅起的浪花扑面而来，让我怀揣的美好向往与之共鸣，形成了波澜不断的思绪，藉以此感悟与广大读者朋友们进行交流。

遥想多年前，我们的华裔前辈一波波来到了美国这块陌生的土地，如果从1849年加州淘金热促使金矿华工来美算起，已经一百六十多年过去了。一百多年之后，现在美国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华人总数已达四百多万人之多。纵观我们的历史，从淘金热来的华工参与开矿开始，到今天奋斗在美国社会各个阶层的华人，历尽艰辛一路走来，大家怀揣梦想，决心要在这里建立理想的家园。那么从华工到华人华裔，我们的地位体现着我们的尊严，我们的尊严在哪里呢？

图1.美国华人在著名的西部铁路前纪念修铁路的华人先辈. Chinese Americans gathered in front of the famous Western Railway Monument at Promontory Summit of Utah on May 10 of 2014to commemorate the pioneering Chinese American Railway workers who helped build the railway 145 years ago. (Picture by Corky Lee)

阅读 Steven Chen《美华史记-回首150年前铁路华工，展望华人未来》一文，了解到，最早来这里谋生的当属1865年左右来美国修铁路的华工，但铁路一旦修好，华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感谢，反而成了受限制的人群。历史告诉我们：“美国华人铁路建设者们创造了奇迹，向美国人展示了华人的品质和能力，但他们所取的报酬极低，工作效率却非常之高，因而受到了铁路公司的赞赏，很快华工就成为整个美国在工业发展初期建造铁路的主要力量。但是辛勤劳作的华工们也付出了巨大而沉痛的代价，在短短三年时间里，就有一千多位华工死于事故和疾病。就是在华工们这样的忍辱负重下，横贯美国大陆的铁路线得以提前几年完成，大大加速了美国经济的发展”。读完这段文字，令人深感痛心，史实告诉我们：最后一段铁路完全由华工施工完成，然而在具有历史意义的铁轨合拢照片中，却没有见到华工的身影，他们巨大的贡献没有获得美国社会应有的承认，居然没有一个纪念碑来纪念华工对美国的发展至关重要的西部铁路建设的巨大付出。

令人感到震惊和耻辱的事实是，在美国华人帮助完成了横贯北美大陆铁路建设的十几年后，美国国会却在1882年5月6日通过了“排华法案”（Chinese Exclusion Act），只有华人被挑选出来不准进入美国，随后美国华人经历了长达六十年的受排斥时期，几代华人生活经受了不公正待遇，直到1943年12月17日，不公和非人道的“排华法案”被推翻，这还部分得益于一位在二战中中国和美国是盟国共同抗击日本法西斯，才解除了法律意义上的华人被歧视现象。

图2.1868年美国民众庆祝西部铁路开通. In this picture, Americans celebrated the opening of western railway in 1869. Chinese Americans made tremendous efforts for opening the road, but none of Chinese Americans was invited in the celebration.(Picture was from National Archives)

阅读欣欣然和黄倩的专文《地狱谷的百年悲鸣》了解到，在1882年的“排华法案”通过后，因为没有法律的应有保护，中国人受到了歇斯底里的歧视和疯狂的迫害。发生在1887年的地狱谷惨案，中国人因为吃苦、耐劳，被大量迫使去挖金矿，有三十多个在金矿劳作的中国华工被无辜杀害，只是因为当时中国人没有地位，凶手没有受到丝毫法律追究。一百三十年过去了，冤案迄今不了了之，最后仅由几个有良心的人立了一个碑，默默讲述着这些冤死的中国人的悲惨命运。这蛮荒的历史让人读来触目惊心，俗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然而现在我们中的有些人简单的认为，这些冤案发生在没有保护华人法律的过去，发生在有“排华法案”的一百年前，当时黑人都还没有身份和投票权，华人的地位和生存是无法得到保障的。可是现在已经法制完善了，美国已经是世界上最文明发达的国家，这些愚昧野蛮的地狱谷事件在今天不可能再重演，似乎今天美国华裔们的勤劳和忍耐应该继续，还会受到褒奖。实际情况真是这样吗？

看看我们美籍华人，我们中的有些人早已经当上了美国州长和驻外国大使（骆家辉），有些已经当上了部长（能源部长朱棣文，劳工部长赵小兰），更多的人已经当上了大学教授，甚至有些人为美国摘取诺贝尔奖(知名的物理教授李政道，丁肇中、朱棣文等等)，还有不少人在高校担任系主任（如天普大学Temple University 物理系主任郗小星，俄亥俄州立大学电子工程系主任郑元芳等等，我们可以轻易举例出很多科学研究中的杰出华裔美国人），还有更多的人在医院做医生，在高科技公司做高级主管或科学家。我们的家庭平均收入已经远超过美国的平均收入水平，以2016年为例，美国的平均家庭收入为$56516，而亚洲裔美国人的平均家庭收入已达$81431，你觉得你的生活很惬意，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其实，你错了，你的族群地位在美国的族群谱中并没有实质性地提高多少，因为没有很多政治家和公众人物从我们中出现，在决定族群社会地位的政治活动中没有多少人会代表我们的利益发声。

图3.被冤枉为中国间谍的物理学家郗小星教授. Professor Xi was framed as a Chinese spy by “a mistake”.

你也许觉得街头发生的“黑人生命也很重要 (Black lives matter)运动”和你无关，墨西哥裔为争取他们无合法文件同胞（undocumented residents）的居留权的游行也和你无关, 甚至引起大规模抗议的被墨西哥裔普遍反对的以种族背景(racial profiling)拘留和执法的亚里桑那州警察局长（Joe Arpaio）被减刑的运动也和你无关，你认为你是合法居留的华人后裔，你不想花费你的时间去参加甚至了解这些运动在干什么，更不觉得这些事件与你的生活有什么关联。但请不要忘了，作为地位并没有真正改善和母国中国并没有真正得到美国信任的我们，有种族背景的执法随时可能会降临到我们头上。

图4. 2016年2月20日，逾5000名芝加哥华人走上街头，声援支持梁警官. On February 20 of 2016, over 5000 Chicago Chinese Americans protested over Officer Liang’s biased trial and treatment. (Picture by Hualin)

假如你是一个学术上成就超群，指导学生完成博士论文的华裔教授，当你教完课，做完实验，你正在家中看着电视直播里精彩的大学橄榄球赛，你是否会想到，这个时候将会有一群警察端着机枪突然冲进你的家中，枪口指着你，在你的家人的面前给你拷上手铐把你押走，你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而实际上你什么也没做错，警察也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你做错了什么。你觉得很荒唐，这种事怎么可能在美国发生？但这件事确确实实的发生在郗小星教授的家中。2015年5月21日，在美国天普大学物理系主任郗小星教授的家中，当着太太和孩子的面，郗小星教授被美国司法部门用枪指着，被戴上手铐带走。在郗教授被逮捕三个月后，美国联邦政府撤销了指控，称他们“弄错了最核心的证据”。

你可能想，你不是教授，不从事与国家利益相关的研究，而是维护这个国家利益的警察，你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看看发生在梁警官（officer Peter Liang）身上的事件吧。梁警官在2014年11月20日执行公务时无意中射出的子弹散射后导致嫌疑人死亡，在这种情况下白人警官均判无罪，而梁警官却要被判过失杀人罪入狱监禁15年。这引起了美国华人世界最大规模的全国性抗议，在全美各大城市都开展了创纪录的抗议游行。最终在华人社区的抗议和辩护律师的不懈努力下，在2016年4月19日，梁警官最终被改判为5年保释和800小时的社区服务。

那么，你认为你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从不惹是生非的最普通不过的一介老百姓，就住在家里从不招惹任何人，生活在美国这样高度文明的法制国家，你总该平安无事了吧？当你在你的社区离家不远的停车场坐在自己的车里，你能想到突然有人前来向车内的你开枪，要你的命吗？是不是这些持枪者觉得你好欺负，而且要了你的命他也不用害怕太多，因为他可能认定你及你的族群胆小怕事，而在他的身后却是一大批口若悬河的律师，为他们可以义无反顾颠倒黑白的媒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官僚及随时可蜂拥而至的社会支持者？如果你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请阅读Chen Nianhong 撰写的陈建生案。

图5.2016年华人社区呼吁大家声援陈建生案. Chinese Americans protested over Mr.Chen’s unfounded accusation by a Virginia court.

“2016年1月26日晚11点左右，几声急促的枪声穿透弗吉尼亚州Chesapeake市River Walk社区的平静夜空，惊醒了刚要入睡的居民。几个居住在RiverWalk Clubhouse的居民事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其中一位居民清楚得记得，当晚他透过居所窗户可以隐约看到大路对面的Riverwalk Clubhouse停车区一个人对着一辆车大喊大叫，然后就对着车内连开数枪。车内坐着的就是受害人陈建生老人，他身中数枪当场殒命。开枪的就是本案的嫌犯，Johnathan Cromwell”。虽然我们不能假定陈建生老人被杀的原因是因为他是华人身份，但最初调查及舆论大多指向受害人，错误认定受害人挑衅在前。嫌犯的律师还企图以编造的自卫脱罪。华人社区知道情况后，觉得再不能沉默了，必须给予同胞以坚决的支持。大家发动华人社区曝光陈案，并借助Change.ORG网站发动请愿，通过舆论对检方和警方施加压力，使其公正办案。最后通过华人社区的坚决支持，舆论的强烈施压，加之聘请的律师的不懈努力，嫌犯最终以一级谋杀初步定罪。整个案件细节，整个维权过程，都记录在陈建生案这篇文章里。

这些有失公正的案件一件件发生在华裔的头上，那么我们在美国的真正尊严又体现在哪里呢？

虽然臭名昭著的《排华法案》早已经废止，很显然我们在美国的地位不如欧洲裔白人，不如非洲裔，甚至不如美洲西班牙裔，因为我们的政治人物和社会公众人物的比例远低于其他族裔，而制定法律和实施法律总要通过政治人物实现。可我们要知道他们现在的地位也不是从来就有的。非洲裔美国人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还没有权利和白人享有同等的受教育的权利，也就是50年前黑人孩子和白人孩子在法律的规定下还不能在一个学校上学，但他们在现在已经有了总统，已经有很多的国会议员和政府官员可随时为他们的利益发声，我们如何学习他们来提高我们华裔的地位呢？我认为：

第一：学习非裔美国人，牢记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提高自己族群的地位。对非州裔美国人来说，只要有听起来对黑人不利的事件发生，黑人总会挺身而出，大规模抗议。2012年2月26人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发生的Trayvon Martin事件，在真相没有完全搞清前，全国已经到处抗议，甚至于奥巴马（Obama）总统都在电视上表态支持抗议，甚至把Trayvon Martin比作自己的儿子。可最后的证据表明 Trayvon Martin攻击在前，社区保安在正当自卫时，导致Trayvon Martin死亡。法庭最后判决了社区保安无罪。但即使最后结果这样，在法庭的最后判决宣判之前非洲裔的抗议声势浩大，黑人个个群情激昂。一个堂堂的美国总统在真相未明前也公开在电视上发声支持，此种举动足以让所有华裔美国人汗颜。很显然，奥巴马总统也没有忘记自己也是半个非洲裔美国人，有义务支持本族群的利益。也正因为他们族群的齐心协力，美国人普遍知道非洲裔美国人对不公的事件不会听之忍之，他们本能地将自己族群的意见和态度强行融入所有的法律条文制定和法院裁决之中，他们的社会地位也就因此自然而然地提高了。

第二：学习美洲西班牙裔，团结一致，勇敢发声。不可否认，华人中的一部分人也是通过非正常渠道来美的，他们没有高学历，没有太高的技能受到美国的邀请来美国,很多人不是被邀请来的，而是偷渡来的。但我们主流华人或以正常渠道来美的华人，对这部分华人采取歧视或漠不关心的态度，而将这部分华裔推向了自己族群阵营的边缘。而墨西哥裔却不是这样，如果有不利于他们同胞的政策出台，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将上街抗议游行，他们不管是合法来美国的还是非法偷渡的，他们每个人都有同族相顾相怜的习性，这样使得他们的族群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有抱团的力量，导致任何政府位置竞选人都不敢忽略他们，也由此他们的政治地位越来越高。而我们华裔最缺少就是这一点，我们中的很多人自我设限，明哲保身，各扫门前雪，总想保持自身政治正确，其结果是华裔面对华裔事件也依然麻木不仁，只知道关起门来悲天悯人一番，出了门就胆小怕事唯恐惹祸上身，而恰恰是这种习性，导致了更大的、更意想不到的灾祸降临在我们族群头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又能躲得掉呢?

第三：积极参政议政，组织各类社区活动。让我们华人的身影，我们的行动表现，我们的存在出现在美国各类媒体上，就像当今社会流行的刷存在感一样，我们自己不去刷，其他族裔的人是不会替我们刷的，道理很简单，当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存在时，谁还会在乎你的存在。所以我们别忘了老祖宗的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多数华裔美国人也走到社会殷实阶级的当下，只有当美国社会总是响亮着华裔族群的声音时，总是活跃着华人社团的行动时，总是倡导着公平正义的请愿时……我们才让自己身上真正复活了千百年来中华民族血性中坚韧不拔、团结一心的汉族基因。作为美国法制社会中的一名华人后裔，我们清楚各种法律和规则的制定来自于民众选举的代表，只有当我们成了这样的代表，才能制定出包含华人意见和态度的一切公平法律和规则。

总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只要充分利用美利坚大地充足的民主法治养分，审时度势，绝地觉醒，抱团取暖，相信一定能生长出我们华裔族群根深叶茂的尊严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