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倩 Author: Qian Huang； 编辑：婕妮 Editor: Jenny Z
简介
1879年9月3日是加州选举州长的日子。然而选票上多了两个不寻常的选项：“赞成华人移民美国”和“反对华人移民美国”。投票结果：96%的选民反对华人移民美国，只有0.5%的选民赞成华人来美国。
这一公民表决的结果被送到白宫和国会也被刊登在报纸上。两年零四个月后，也就是1882年3月，美国国会终于通过了“排华法案”。排华法案不仅禁止华工进入美国，还禁止已经在美国的华裔加入美国籍。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新扩张领土急待开发，华人加入垦荒大军
1848年美国通过战争刚从墨西哥手中夺下了加州。而几乎就在同时，北加州就发现了黄金！淘金者纷纷而至，他们不仅来自美洲，也来自欧洲和中国。
1850年代初期，加州约有两万五千名华人。华工除了在白人放弃的尾矿里劳作，也靠洗衣，做饭，挖水渠谋生。还有华工当渔民，在海边捕鱼捞虾，晒制鲍鱼干。
从1865年开始大批华工投入了太平洋铁路的建设。在内华达山脉坚硬的花岗岩石上华工们打通了15个隧道，才终于迎来了1869年的5月，第一条联通美国东西两岸的铁路胜利竣工。从1870年开始，美国进入了经济快速发展期也就是“镀金时代”(Gilded age)。
1869年8月7日，纽约政治漫画家纳斯特(Thomas Nast)发表了第一幅移民题材的政治漫画，他对远在加州倍受欺压的华工充满了同情，同时愤怒谴责加州民间与官方虐待华工。漫画题为：“西海岸的骑士风度–如此鼓励华人移民”。
图1. 纳斯特的漫画，发表于1869年8月
1873年美国开始出现经济危机的迹象，许多白人立刻把外貌和语言与自己迥异的华人当成了替罪羊。最早带头煽动驱逐华工的是一个叫科尼（Dennis Kearny）的爱尔兰人。科尼先是在旧金山市政府门前演讲，然后组织大型集会煽动用暴力驱逐华人，奔赴美国各地演讲污蔑华人煽动排华，他甚至在1876年成立了“加州劳动党”来达到把华人赶出美国的目的。就是这个加州劳动党在加州议会赢得了足够席位后就修改了加州宪法，剥夺了华人的投票权。他们最代表性的口号是“华人必须滚回去”，“华人不滚，就子弹伺候”。许多政客为了获得工会的选票，爽快地采取了反华人的立场，公开发言要华工离开美国。
1869年太平洋铁路竣工后，原来在铁路上的近一万名华工需要回到加州城市另外谋生路，此时，淘金热也早已过去。与此同时，来自中国的蒸汽船还陆续运来新的劳工。1870年时加州约有六万五千华人。1870年至1880年间，加州每四个工人里就有一个是华人。
1880年时，华人占加州人口总数9%。1865年前后修建太平洋铁路时，加州急需劳动力，而此时的加州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
1877年7月23号开始，先是8000多人聚集在旧金山市政府门前，要求把华人全部赶出美国，然后一批白人暴徒冲进唐人街杀人放火，打死4个华人，毁坏了价值十万美金的华人财产。这场针对华人的暴力清洗持续了两天之后不仅没有得到司法追究和应有的谴责，反而反华怒火在美国越烧越旺图1。1870年代旧金山集会要求华人离开美国
“禁止雇佣华人”，被写进加州宪法
加州宪法诞生于1849年11月，第一条就声明：“。。。所有人都是自由的人，独立的人，都拥有一些不可被剥夺的权利……”
图3. 加州宪法
然而,到了1879年3月，加州掀起了一场修改宪法的运动。修改后的宪法写进了这样的条款：“自法律生成之日开始，任何公司不得以任何身份直接或间接地雇佣华人”，“州政府，县政府，市政府都不得雇佣华人”。
1870年纽约漫画家纳斯特于发表漫画：“先翻墙后拆梯”， 抨击加州白人移民公然排挤华人移民美国的恶劣行为。高大围墙上书写大字：“美国周边建起中国围墙”，围墙上高高飘扬的是“美国党”（Know Nothing/American Party）的旗帜，旗上写着党主席与副主席的名字。美国党活跃于19世纪，以反移民著称。刚刚翻进墙里的欧洲移民们挥舞棍棒，推倒梯子，此时一个华人洗衣工惊慌中丢下手中熨斗和剪刀…… 墙下其他华人移民手持各种谋生工具，绝望地看着被推翻的梯子，梯子上刻着：“移民”。
图4. 纳斯特于1870年发表的政治漫画
各种肤色开发加州，我族选票定江山
美国人口统计显示：1880年加州总人口为804604人，其中华人75132人，华人占加州总人口9%。
1875年制定的佩吉法案（Page Act）已经限制华人妇女入境。为了达到禁止华人入境的目的，1877年12月21日，加州议会通过了一项法案“加州民众对华人移民美国问题的意志”。计划是趁1879年州长选举的机会进行一次公民表决。具体做法就是在选票上增添两个选项：“赞成华人移民美国”和“反对华人移民美国”。
在这场选举的6个月之前，加州先是通过修改宪法，明文禁止任何公司雇佣华人，同时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刊登反对华人移民的煽动性的大标题和文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加州选民早已被充分发动起来了，一票定江山的时机成熟了。1879年9月3号投票人数比以往增加3700人，选民几乎是全体出动，创下了投票人数的顶峰。
不分党派，96%的选民反对华人移民美国
图5. 1879年9月加州民调各党选民比例与对华人移民问题投票结果
该次投票各党选民比例为：共和党42%，民主党29%，劳动党28%。
然而在美国是否应该接受华人这个议题上，各党派选民保持了高度的一致：96%的选民都反对华人移民美国。
加州劳工党由煽动驱逐华人的爱尔兰人科尼成立。其宗旨就是“把华人廉价劳工赶出美国”。成立时间为反对华人的最激烈的1876年。
当时那个年代，由于民主党代表工会利益，所以民主党必定跟着工会反对华人移民美国。然而也有民主党人出于良知敢于公开反对排华法案的，比如密西西比州的民主党议员胡克（Charles Hooker）反对排华法案。
共和党代表资本家与雇主的利益，因而需要多样化的劳工市场。于是共和党内形成了两类立场，一批政客赞成华人移民美国，而另一批则选择反对华人。比如缅因州的共和党参议员布莱恩（James G. Blaine），出于竞选总统的需要，拿反对华人的立场来换取加州工会的支持。此外，那个把“排华法案”提交到国会的米勒，就是共和党参议员。1875年美国通过的佩吉法案（Page Act）就是加州共和党议员佩吉（Horace F. Page）提交的。该法律限制华人妇女移民美国。
总之，那场选举无论共和党，民主党还是劳动党， 96%的加州选民都对华人投下反对票。
一张选票一份“民意”，全美倾听加州吼声
三个月后，州长俄外恩(William Irwin)终于向美国总统和国会提交了书面报告。内阁各位部长，美国各州，各地区政府也收到了这份报告，同时这份报告也被刊登在报纸上。
报告这样开头：“此次加州公民表决的结论确定无疑，加州公民一致大力反对华人继续移民美国。”
报告指出：“收到票数为：161,405张。参加投票的人数高于历次投票人数几千人，超过当地投票史上任何一次选举。”
图7-8。关于华人移民的公民投票结果报告
清驻旧金山领事馆白人律师傅烈密(Frederick Bee)多次公开声明支持华人移民美国. “为了华人少数”（The Pro Chinese Minority）是一个帮助华人组织，该组织发表声明指责这次公民投票，首先赞扬了华人对加州的贡献，谴责了这次公投种种对华人不公平的做法，批评煽动仇视华人的人.：“假如那些整天闹集会抗议的人，能有1849年淘金者那种吃苦耐劳精神，至于过不上一份像样的日子吗？”
这份报告提交后两年多一点，美国国会就通过了“排华法案”。1882年5月6号亚瑟（Chester A. Arthur）总统签署了这项法令。
图9。排华法案的第一页
1882年3月底，国会通过“排华法案”后，旧金山著名杂志“黄蜂”（The Wasp）的用这样一幅漫画作封面：“排华法案”是一副枷锁，把华人的双手和双脚都牢牢禁锢住。华人被监禁在围墙里，愁苦不堪。华人衣服前襟上写着：“白人劳工的摧毁者”。周围狂欢的民众欢呼雀跃，把帽子抛到空中,为“排华法案”的通过而欣喜若狂。西装油发的政客和手持长矛的古罗马士兵寓意着美国的民主与法制。政客手里拿着的文件上写着“Miller”. 米勒（John Franklin Miller）是加州共和党参议员,正是这个“排华法案”的撰写人。
这幅漫画，展示了当时加州朝野一片反对华人的现实。
图10。1882年3月黄蜂杂志封面
接下去的63年里，美国华人经历了一场暗无天日浩劫。从1880年代开始，美国西部暴力驱逐华人事件接连不断，据不完全统计有上百起暴力驱赶或残害华人的事件。如怀俄明州石泉煤矿暴乱杀死华工38人，俄勒冈州地狱谷惨案杀死华工34名。
“排华法案”有两个禁止:
禁止华工入境, 无数华人家庭无法团聚，无数在美国的男人不敢回乡娶妻，孤身终老。华人人数越来越少。甚至到了1920年代，美国修建胡佛大坝，有关条文还明确规定：不得雇佣华人。笔者亲耳听到著名的华裔科学家何大一回忆，幼年的他和母亲与在美国的父亲分隔了很多年，小孩子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和爸爸在一起。何大一成年以后才得知有过一个“排华法案”。假如不是“排华法案”，当今美国华人的人口数目会至少是今天的几倍。
禁止华人入美国籍，医学院，法学院的华人学生无论多么优秀都无法在美国执业，因为被禁止加入美国籍。华人也与各种美国政治活动，各级选举绝缘。
相比之下，非洲裔美国人在1870年就被法律准许加入美国籍了。华裔是唯一一个遭受过排华法案这样一条法律虐待的族裔。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1879年的加州用一张张选票把华人赶出了美国。尽管当时华人已经占加州人口的9%，然而华人却没有政治力量，没有话语权更没有选举权。
当今的华人占美国人口1.5%，华人该如何使用话语权，选举权，提高华人的政治参与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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