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出身农村的少年，被中考、高考的“独木桥”上挤下来后，难以得到正规的职业技能培训，十几岁时开始“混社会”。实务学堂像一个避风港，给了他们学习技能并思考未来人生方向的空间。创办者欧阳艳琴希望透过实用的职业教育和全人教育，不只教授孩子们一门生存技能，也让孩子获得未来在社会上生存所需的最基本素质，教他们如何做一个“珍贵的普通人”。本文介绍了农村辍学少年的生存状态，以及为这批孩子提供教育服务的一些尝试。
作者：李秀莉 三联生活周刊 编辑：爱心志愿者
游荡
从职校出来后，15岁的雷涵在家待了几个月，无所事事。后来经朋友介绍，到镇上一家工厂生产足球，干了没几个月离开了，又在家混了半年。后来，他去县城的一家酒楼当传菜生，没多久又去了深圳的一家电子厂当流水线工人。
雷涵在流水线上的工作，早上8点上班，晚上8点下班。除了工作、吃饭、睡觉，每天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到三个小时。“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想不到学习，整个人都麻木了。”他说，“无法接触任何新东西，也无法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身心都没办法发展。”
21岁的李成杰是务实学堂里年纪最大的，高中读了一半就辍学，先是在当地县城的网吧当网管，后来又去广州，和父母一起在建筑工地干活儿，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因实在受不了辛苦和枯燥的工作内容，李成杰又找了家按摩馆当学徒，本来想学点技术，但去了之后一直干着前台的活儿。“学点技术”，未来好有一技之长——似乎是这些孩子们一致的想法，但要找到一个安全合适的场所并不容易。
陈艺文曾在北京昌平的一家汽修厂当学徒，但和李成杰遇到的问题一样，对方压根就是在找一个不用签合同、不用付工资的童工当免费劳力。干了三个月，陈艺文只学会了怎么把车子的零件卸下来，还差点在一次打下手时，被修车的机器切到手。“以后我到底可以干啥？” 陈艺文不止一次问自己，普通高中上不了，职校又学不到东西，此时的自己只有15岁，未成年，想去正规工厂打工，对方都不一定要。陈艺文的心中始终有个小火苗，他想再好好学点东西，为未来多做些准备。
欧阳艳琴 欧阳艳琴曾讲过自己的经历：“14年前，自己踩着线被重点大学录取，成为父母亲属里第一个重点大学的学生。14年过去了，我们的家族依然没有第二个重点大学的学生。我的小学和中学同学里，考上本科学校的屈指可数。” 欧阳艳琴看到北京大学教授宋映泉等人的调查数据，“他们追踪的1866名打工子弟中，考上重点大学的不到1%，有60%的人没有读过高中和中等职业学校，相当大比例的一部分人初中学业都没有完成”。
受过去成长经历的影响，欧阳艳琴从创业开始就将目标对准了这些来自农村的少年群体。“对我来说教育这件事情是令人兴奋的，我觉得我跟这些孩子之间是有共情的，很自然地就会觉得能理解他们。”她逐渐发现城市里打工家庭关心的问题是孩子能否继续在城市里上初中、高中，以及从学校出来后，能否找到工作。于是她修改了学堂的定位，她告诉家长们：“孩子可以在我这里读完初中，然后在我这里读高中，我还可以推荐他们读大专和找工作”。
现在，实务学堂的定位围绕职业教育和全人教育，教授孩子一门生存技能，包括编程、设计、手工艺等，由学生自由选择学哪个专业；职业教育里还包括职业素养课，教一些职场上用得到的基础性技能，如PPT制作等。全人教育则是让他们获得未来在社会上生存所需的最基本素质，教他们如何做一个“珍贵的普通人”。必修课包括初阶阅读、写作、心理、性教育、体育及艺术相关课程，还有基于学生爱好和老师资源安排的兴趣课，比如摄影课、主题阅读课等。
欧阳艳琴称，实务学堂希望把职业教育的视野放得更开阔，“尤其是对于15-18岁的孩子，职业探索、人格发展本身就是他们自己的一个根基性的事情”。这些孩子来的时候并不一定真的想好了自己要学什么，所以基础教育对他们来说是终身受益的。另一方面，学生离开的时候不一定去工作，而是想好了下一步去学某种专业。
暂时的避风港
两年多的时间里，实务学堂曾因为资金问题几度搬迁。今年上半年，因为疫情，北京迟迟没有通知线下复课，欧阳艳琴将学校搬离了北京，南下广州。
现在，陈艺文每天花两个小时学习编程，除了听课，就是做作业、反复练习。他粗略地想好了自己的未来，“先学前端页面技术，学会之后就可以去公司里负责前端工作，然后再利用工作之外的时间学后端技术”。以前，他觉得学习必须在学校才能完成，现在，他学会利用网站、中国慕课大学等寻找自己想要的资料。“现在网络那么发达，我只要有心，都能学到。”
实务学堂没有硬性的毕业期，如果孩子们找到工作或想好了下一步要干什么，就可以算作毕业。按这个标准，实务学堂创办的两年中，第一批学员中有4个人算是达到了标准，一个继续读成人大专，其他三个找到了工作。对这些孩子来说，实务学堂就像一个短暂的避风港，在这里，他们可以从繁重的打工生活中暂时解脱出来，读自己想读的书、学自己想学的东西，没有老师、家长的逼迫，天性和人格被充分尊重。
刚辍学的时候，陈艺文觉得自己有大把时间，现在眼看离18岁只差一年，他第一次感到了压力。他准备下个学期就离开学堂，一边实习一边找工作。但从实务学堂走出去是没有学历证明的，他有点担心，但只能把技术练好，以后不排除再去考一个学历证。雷涵的编程技术学得还不太精，他自知以目前的能力，几乎没有公司会收，但学编程又需要大量的时间投入，他有点等不及。他打算明年出去工作，挣钱养活自己，至于找什么工作，他还没太想好，只是“有可能和互联网相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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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说明：
图4：雷涵来实务学堂前，上过职校，混过社会
图5：培养珍贵的普通人，实务学堂教务长欧阳艳琴
图6：实务学堂的课堂是开放的，孩子们有自由的学习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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