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艺术

一滴泪

来源:未知 阅读: 2020-02-02 04:57 我要评论

大约十年前,我便读了《一滴泪》的英文原本A Single Tear。当时感受很深,至今犹在记忆中。这是我读到的第一部「右派分子」的自述。运用高超的文学剪裁,把二、三十年的苦难——从个人、家庭到亲友——生动地勾勒了出来。作者文笔的流畅自然,显示出他在英美文学与语言上的深厚造诣。他将三十年的坎坷人生归结为“Icame. I suffered. I survived”(「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尤使我为之击节。在中国文史传统中,这正是所谓「春秋笔法」。当然,作者的隽语是从西泽(JuliusCaesar)的名言:“Icame, saw and overcame”(拉丁原文是veni,vidi, vici)脱化而出的,经过莎翁的引用(As You Like It V.ii),在西方早已家喻户晓。但作者融合中西的文学修养和匠心独运,即此可见。
节选自《余英时:序巫宁坤一滴泪

献  词
先岳母李王慈荫的一生是爱和受难的化身
我从她的身教言教懂得了爱和受难的意蕴
谨以这部小书纪念这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前   言

我用英文以回忆录形式撰写的自传体小说,A Single Tear (《一滴泪》),于1993年初在纽约出版。同年六月英国版在伦敦发行。稍后,日、韩、瑞典文版相继在东京、汉城、斯德哥尔摩问世。多年来,众多亲友一再敦促我为世界各地的华人读者撰写一个中文本,盛情可感。但由于种种原因,迟迟未能应命,深感歉疚。

1986年春,我在英国剑桥大学作客期间,应主人之嘱写了一篇自传性长文,《从半步桥到剑桥》,在《剑桥评论》上发表。在这篇文章里 ,我简略地归纳了我的坎坷平生:“我归来,我受难,我幸存。” 但我是否徒然半生受难,又虚度短暂的余年?这是我不得不正视的问题。为了不辜负苦难余生,不辜负千千万万同命运的死者和生者,我至少可以把我们一家三代人在中国大陆数十年的亲身经历忠实地记录下来,其中的悲欢离合和众多知识分子家庭大同小异,沧海一泪而已,只不过我们的故事涵盖了整个新中国的历史时期。这样一部纪实作品,尽管有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不仅可为当代中国生活提供独特的见证,而且对于以悲悯情怀理解人和历史或有所裨益。

本书英文原版问世后,英、美、和其它英语国家的媒体发表了不少评论。日、韩、瑞典、法国、哥伦比亚等国和香港、台湾的报刊也有专文评介。在中国大陆,北京的《英语世界》独家刊載了片段摘录,并发表了编者按,《读书》等书刊也有所评论。中外各家评论褒贬不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本是健康的文学评论的的正常情况。无论是褒是贬,本书作者都受益匪浅。至于有人又祭起老祖宗“焚书坑儒”的法宝,那就超出文学评论的范畴,又当别论。

全书由我一人执笔,其中有几章是根据怡楷多年来口述整理。英文原著于1991年在母校、印第安纳州曼彻斯特学院驻访时完成,写作过程中全凭记忆,又不可能有日记之类资料可供查考,加以年堙日久,记忆日益衰退,不免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差错,在中文版中尽力加以修正。不足之处,请予海涵。

巫宁坤
2001年于美国维州猎人森林客中



 
第一章  游子还乡,1951  52



1943年10月,在昆明度过二十三岁的生日后不久,我搭乘美国空军运输机,前往印度。下旬,在孟买登上美国陆军运输舰 “乔治·华盛顿”号,取道好望角,前往美国。一艘运兵船,没有武装,没有军舰护航,冒着随时会被德国潜艇击沉的风险,在海上航行四十二天之后,终于驶入纽约港。我从甲板上第一次看到自由女神像。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自由之神岿然高耸入云,俨然是亨利·帕特里克的呐喊“不自由,毋宁死!”的化身。十年前,国难当头,我在扬州中学的英文课上第一次听到这个激动人心的呼号,不禁热血沸腾。在当前人类反抗法西斯的伟大斗争中,我又听到罗斯福总统激励世界人民为争取 “四大自由”而奋战。早在珍珠港事变之前,我就中断了在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的学习,志愿为飞虎队担任译员,现在又飘洋过海为一批来美受训的中国空军飞行人员担任译员。我很高兴自己能在这场伟大斗争中略尽棉薄,可再也没料到争取“四大自由”的斗争竟然会决定我今后的生活历程。

这批飞行人员结业不久,战争就结束了。我辍学至今已四年,渴望重返大学继续攻读英美文学。1946年9月秋季学期开学时,我成为美国印第安纳州小小的曼彻斯特学院唯一的外国学生。学校的生活几乎是清教徒式的,与军营生活大不相同,令我耳目一新;而《圣经》和莎士比亚则使我对人类的崇高理想感到无限向往。言简意赅的校训,“信仰、学识、服务”,则成为我追求知识为祖国服务的指南。两年后,我进入芝加哥大学研究院,当时已有数十名中国研究生在那里深造。校园里浓厚的学术气氛使我陶醉,而芝加哥学派文学理论又为我提供了文学研究的金钥匙。前后不到三年,我眼看就快从这所著名的学府获得博士学位了。1950年秋天,我已开始写博士论文,《托· 斯 艾略特的文艺批评传统》。我的指导老师是杰出的罗斯·克莱恩教授。我在哥特式图书馆的书库里埋头苦读,梦想着攀登学术高峰。

但是,早在我寒窗苦读之前,便传来国共内战烽火复燃的消息,使我的心境难以平静。灾难深重的祖国大地上正在进行一场殊死的大决战。两年来,国内亲友不断来信,对新中国的新生事物赞不绝口。和大多数中国同学一样,我是在国难和内战的阴影下成长的,渴望出现一个繁荣富强的中国。现在,一个新时代、一个崭新的社会,似乎随着一个新政权的建立已经来到了。虽然我对国共斗争知之甚少,对共产主义或马克思主义更是一窍不通,我却从来没怀疑过我迟早要回国,用我的专长为一个新中国服务。不过,我还有博士论文要写,大可不必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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