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艺术
儿时的闺蜜发来一条简短的微信告诉我:“家里,下雪了!”我回言:“下雪有什么稀奇,每年到了这个时节家里不是都会下雪吗?”
她,无语......
不久,在翻看微信的时候,无意中又看到了闺蜜发给我的那条信息,还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再读,心却好像突然 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一阵悸动。眼前,也仿佛被那漫天飞舞的雪花给迷蒙了。然后便是一声叹息,一阵感慨:久违了, 故乡的雪......
闺蜜对我说的是“家里下雪了”。而“家里”这两个字对于我们这些远离故土的人而言,却总是蕴含着某种割舍不去的牵扯和无以言表的落寞。
身虽远离,心却永驻。记得去年家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闺蜜就用微信发给我两句话:“又见雪花飞,不见离人归。”她似乎总是喜欢用雪来撩拨起我对故乡的思念,抑或是唤起我对雪的一种回想。因为, 对于故乡的记忆,似乎总是离不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好 一派北国风光”的联想。然而,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雪却是 那般的美丽,那般的纯净,那般的圣洁。就好像雪的每一次的 降临,都是在履行着清洁天地,净化万物的职责。如果说故乡 的雪可以把我从喧嚣繁杂的红尘中带回到另一种至高的境界, 那或许就应该是返璞归真吧。
随后的几天闺蜜又通过微信连续给我发来几张关于雪的照 片,都是家里下雪时的场景。她甚至在每一张照片的下面都详 尽地标注了拍摄的地点。比如,这一张是我家老房子的原址, 那一张是我们家对面的小街,另一张是我们小学那栋大红楼的 所在位置等等。
可是,我们家过去的老房子呢?
家门前的那条小街呢? 街对面的那个门脸陈旧、进去四五个人都会觉得拥挤的小音像店呢? 冬天一到,那个房檐上结满了一排排尖锥形冰溜子的小画廊和紧挨在它旁边的那个成天到晚都往外冒着热气的包子铺呢?
还有,还有那个总是坐在我家街对面门廊前的台阶上,头 上戴着一顶已经露出花白棉絮的狗皮帽子,缩着头,两只手收 缩地插进衣袖里,见人便笑着打招呼的杨爷爷呢?
怎么都不见了?就好像一首绵长而悠缓的曲子突然间戛然 而止,留下了一片怅然若失的空白。
是记忆被删除了吗?还是岁月的更迭所体现出来的天翻地覆今胜昔的结果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家里下雪了!那是故乡的雪,那是留存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永远也不会融化的雪。闭目冥想,就好像回到了久别的故乡, 又一次全身心地沐浴在纷纷扬扬的飘雪之中。那一种景致,那一种飘然而清净的感觉,宛若雪落无声,融化成点点滴滴晶莹 的露珠,浸润心扉......
家里下雪了!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外面的气温零下三十几度,家里的窗户严严实实地被冻 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看不到外面。我趴在窗前,张着嘴用哈 气的温热把玻璃慢慢地融化成了一个像眼镜片一样大小的圆圈 儿,然后,便像对着天文望远镜一样地贴上一只眼睛去看外面 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冰雪的世界。雪花在风的吹拂下,时而曼妙 地飞来,时而优雅地飘去。小伙伴们有的在抽冰嘎,有的在打 雪仗,有的在堆雪人,还有的坐在冰车上顺着大雪坡往下滑, 不小心人仰马翻地摔下来,一头扎进另一个松软的雪堆里,连 滚带爬地从雪堆里钻出来,便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雪人。
雪落大地悄无声,却把天地改变了模样。正是“银装素 裹”,却又“分外妖娆。”
视线移动到了杨爷爷的身上。不管是春夏秋冬、阴晴雨雪,他总是会像一尊雕像似的坐在那个仿佛只属于他自己的门廊边。有人说杨爷爷每天坐在那里都是在等人。他等着许多年 前漂洋过海的儿子能够早日回到他的身边,等着从未见过面的小孙女有朝一日能够依偎在他的膝前娇娇地叫上一声爷爷。这 么多年了他一直在等,似乎从来没有绝望过。尽管,他可能已 经知道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早已客死他乡,但他依然是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守望。平时,你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到伤感的情绪, 他总是像一个忠于职守的门卫一样笑眯眯地坐在那里,不管是 看到谁,不管是认识不认识,都会热情地和在他眼前经过的每一个人打声招呼。
有时候我们会缠着他讲故事,他的故事总是会把我们带到 久远的过去。是悲是喜,是哭是笑,都会随着他那两边长满花 白胡子的嘴唇的翕动,把我们带进一种无边无际的遐想之中。 风吹过,雪飘来,落在他花白的胡子上,分不清是胡须还是雪花。
过年了。吃过了年夜饭,再放鞭放炮接完了财神,就已经过了午夜。我们便成群结队地打着灯笼,踩着积雪挨家挨户 地去给长辈们拜年。大人们便冷冻在阳台上的冰糖葫芦、冻秋梨、灶糖等等好吃的东西分给大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啃一口带着冰碴儿的冻秋梨,嚼一块香甜酥脆的灶糖,透心凉再 加上满口香,地道的故乡滋味,挥之不去的故乡记忆。
到了大年初一的早上,杨爷爷会像往常一样地坐在他们家 的门廊下,我们也会像往年一样地穿上新衣服新鞋子去给他拜 年。然后,他便把事先准备好的糖果分发给我们。家家户户都 是团团圆圆,喜气洋洋。只有杨爷爷郁郁寡欢,孤苦伶仃。
时间就是这样慢条斯理地流逝着。我们都慢慢地长大了,杨爷爷也更加苍老了。到了我临出国前的那一阵子,就很少能 看到坐在门廊下面的杨爷爷了。听人说,在我离开故乡的第二个年头,老人家便孤零零地完成了他长久以来持之以恒的守望,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悄无声息地走了。
雪花依然在不知疲倦地飞舞着,宛若天使般摇曳着柔美 的身姿飘然而下。街对面的包子铺里飘来阵阵香味和断断续续 的吆喝声;音像店里放着舒缓轻柔的音乐,好像是老柴的《雪花圆舞曲》吧。那柔美的旋律伴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轻轻地洒落在建筑物上、树枝上、街道上,还有那些停靠在路边和缓慢 行驶着的车辆上。于是,飞扬的雪花便把它们都给染成了雪白 的颜色。街上的行人都是小心翼翼行走着,头上、帽子上和 身上都落满了雪花。透过被飞雪迷蒙的街道远远望去,就仿佛 是一个个白色的物体在地面上缓慢地移动着。人们踏着厚厚的 积雪,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身后便留下了一行行歪歪扭扭的脚印,不一会儿的工夫,那脚印便被落雪给覆盖了。又有人走过,又是一行行新的脚印,然后,又是被覆盖 了。就这样重复几遍,便已是天地皆白了。如果身临其境,天地皆白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应该就是被净化、被洗礼后的那种清凉的惬意和周身通透的快感吧。
家里下雪了!而我却感受不到故乡的雪带给我的一丝清凉。
再把微信打开,我极力地想从闺蜜发来的照片里寻找些过 去的影子,试图从那些高耸的楼房、繁华的街市、琳琅满目的 招牌中找寻到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曾经的痕迹。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人真是很奇怪的,待在家里的时候想出去,出去了以后 又会想家里。清净的时候想繁华,繁华了以后又渴望清净。也许,世界上最难满足的可能就是人的欲望吧。
但不管怎样,故乡是发展了,故乡是繁荣了,故乡是今非 昔比了。而这一切不正是过去我们所向往、所追求的吗?
怀念往日那一个个简单而纯净的美好瞬间,就好像翻看一 枚枚发黄的老照片,已经永远地定格在隽永而耐人寻味的记忆 之中。于是,我在闺蜜的那条“家里下雪了”的微信后面再一 次回复道:我爱故乡,更爱故乡的雪......
【作者简介】夫英,美籍华人,现居美国洛杉矶。LA夫英影视策划公司创办人,海外女作家协会会员、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员,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员。已经完成近二百多万字的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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