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艺术

亲留给我的家训

来源:未知 阅读: 2022-04-16 02:27 我要评论



我知道,今年清明节我是一定要回故乡的。因为疫情的缘故,没能回去。

三十年了,母亲离开三十年了。母亲坟前的紫云英、蒲公英那些花儿又开了,绿叶丛中或粉或紫或黄或白或浓或淡,次第开放。如母亲的慈祥微笑,如母亲的慈心。母亲生性慈悲,常怀慈心,影响了我一生。我精神的明灯,生命的力量,皆由母亲而来。


母亲1955年出生,外公年轻时曾担任过当地国有煤矿的矿长,后工作有变携妻带子返乡安居务农。母亲兄弟姊妹五人,母亲为长女,幼弟为五。那个年代物资贫乏,为了生活,自幼勤恳的母亲经常背着她最小的弟弟,白天忙农活,晚上学习缝纫、纳鞋底和绣花,心灵手巧练就一身技艺。后来,媒妁之言,母亲嫁给了父亲。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蕙质兰心,正直善良,持家勤俭。上世纪80年代初,物资紧张,那时为了家里人能填饱肚子,母亲每天辛勤地劳作,还经常带着我和妹妹去挖野菜。春雨后的荠荠菜、面条菜,树上的榆钱和槐花,田埂地角的毛苕尖、豌豆尖、红苕叶,都会被母亲变成锅里的美味佳肴。最困难的时候,母亲还把细糠和玉米面、红薯面合做成的窝窝头夹杂一些野菜来充饥。夏天收割过的麦地里,我和妹妹经常挎着篮子,和母亲一起拣麦穗。母亲说,种地不容易啊,要珍惜每一粒粮食。后来,父亲经商,物质生活好转后,母亲还经常把剩馒头切成一片一片,在屋顶晒干至馍片,储存在屋梁悬挂的竹篮。

虽然当年生活困苦,并不影响母亲爱美爱生活的心。母亲在小院里,种满了花草,凤仙花、雏菊、韭莲、夜来香、夹竹桃……母亲最爱的是韭莲,青翠细长若兰草,或白或粉花似荷,幽幽清香满家园。或许,是因为韭莲的花朵最似莲花吧,如母亲经常刺绣的莲花的图案。那个年代,很少出门的母亲没有见过莲花,她只能在韭莲、在莲花的绣样里,寄托她对“莲”的孺慕。我和妹妹最喜欢的是凤仙花,俗称指甲草,在夏夜的凉风里,母亲把指甲草和明矾捣碎在一起,用凤仙叶把它们包裹在我们的十指上,第二天就有了红指甲。

80年代末,家里的境况逐渐好转,逐渐盖了新房子,添置了电视机、冰箱、沙发……母亲给家里所有的家具、家电都刺绣了家具套,沙发罩是双鹿戏水,电视罩是松鹤延年,椅子是喜鹊登梅,床罩是莲花送瑞……我最喜欢的是我的枕头罩,上面绣了几条金红色的金鱼,在欢快地游耍,还绣着我的生日日期及一行字“鱼儿离不开水”,现在想起让我泪目。

母亲继承了外祖家的优秀基因,成为村里少有的几个能织会纺心灵手巧的全把式。她用她的勤劳、聪慧、仁爱,为这个家修修补补,付诸无数心血。我们兄妹小时候的衣服,大都是母亲亲手缝制,有时候衣服磨破了,母亲就在破损的地方刺绣补上一朵小花或一个好看的卡通图案。母亲给妹妹做了很多漂亮的裙子,扎各种好看的头花,花开江岸红胜火,经常有人调侃妹妹“你的头发要着火了”!

小学一年级后,因经常看母亲绘制那些美丽的绣样,尤其是莲花绣样,在母亲的影响下,我热爱上了绘画,最喜欢画莲,那些枝枝蔓蔓、清而不妖,或盛开,或合苞,或沉睡的莲,姿态各异、摇曳芳香。似乎,母亲成为一朵莲,被我刻画在了心上;我也成为母亲心上绣着的莲。

母亲是有一颗莲心、慈心的。记得幼时,为了补贴家用,家里养着一群鸡。有一只小白鸡很勤奋,每天都下一两只蛋,从不落空。后来,那只小白鸡垂垂老矣,寿限到。母亲说这只小白鸡为家里奉献了一生,就找个地方好好埋了吧。在那样缺肉少粮的年代,父亲觉得“埋”太浪费了,不如炖了。母亲最终还是没有争过父亲。后来,家里一只养了数年的狗,因不幸在外食物中毒而去,母亲想它看家护院有功想找个地方好好埋,父亲再次为了避免浪费而选择炖了。母亲垂泪,一口都没有沾。母亲还救助过两只受伤的野鸽子,把它们和鸡一起养在鸡圈里,每天早晨鸡圈里“喔喔喔”“咕咕咕”一片乱响。伤养好后,被母亲悄悄放走了。一年后,我和妹妹还见过它们一次,在我家的鸡圈上,两只野鸽子站在那里,扑楞楞地又飞落到旁边的梧桐树树枝桠上,两眼望了我一会儿,又飞走了。我知道是它们。

虽然母亲和父亲在一些事情上有价值观的不同,但母亲仍然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母亲孝顺公婆父母,仁爱亲友邻里,不喜说人是非、说长道短,她喜欢待在家里做活儿。母亲常教育我们,诚实做人处事,宽厚待人、勿论人非,多念他人好,对他人要怀怜悯之心。这些都是渗入她骨子里面的特质。后来,母亲患病,她还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境况下,尽可能的去帮助他人。

母亲患病多年,在1991年离世,享年36岁。这些年间,她强打精神,把精彩和光鲜留给别人,却把痛苦留给自己。母亲感恩于周遭所有的人,以顽强的意志把自己剩余的人生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惜我当时年幼,年少不知事,懂时已是当事人!犹记得,母亲走之前,经常熬夜,为我和妹妹做衣服,大大小小的衣服,可以穿到以后好几年!现在想到这些,泪水突然盈满了我的双眼。花开有期,慈母不再,心再无依。

母亲对我和妹妹的爱和教诲,心中常记。记得每年我生日时,母亲都要为我煮鸡蛋;记得寒冷的冬天,为了预防感冒,母亲每天喂煮辣的呛人的红糖姜水的味道;记得我害怕打针,要求被母亲抱在怀里打针的样子;记得第一次锄地不小心伤到脚,母亲小心的用温水给我洗脚清理伤口的样子;记得那碗拌了白糖的白米饭,是当时母亲能给我的最好的吃食……现在的物质生活丰富了,母亲却不在。

唐代白居易《慈乌夜啼》云:“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这么多年来,母亲的念恩、慈心、助人,成为我心中温暖、积极、向善的精神力量!哪怕遇到再多困难,我都不怕!唯一痛彻心扉,是无法尽孝!乡路上的绿树、麦田、不知名儿的野花,如影如梦,向后疾奔,不能存留。时光飞驰,鸣叫的飞鸟掠过绿野上空,我却感觉那正是自己心灵的哭泣声。

母亲去世三年后,一个夏天的午后,我和妹妹骑行车上学的路上,突然飞来一只彩蓝色的小蝴蝶,久久围绕着我和妹妹,上下左右,一会儿停留在妹妹的发梢上,一会儿飞在我的肩头。蓦然间,我似乎觉得是母亲,来看我们了。它翩翩飞着,悠忽不见。

因农村的一些习俗,亦因年幼不知事,母亲走后未能留下一张照片。年纪长大,母亲的音容笑貌逐渐模糊,母亲的照片成为我最大的遗憾。每次回乡,最想去看望三姨,也最怕见三姨。母亲和三姨的关系最亲近,她们的相貌最相似,曾多次被人误认。三姨很亲,母亲去世后,我曾在三姨家居住过一段时间。过去或现在,每次看到三姨,我都会使劲盯着她看,想通过她的脸看到另一个灵魂!

我常常思念母亲,她是我的根,是我精神上的依恋。母亲的品德,言传身教,留给我的家训是一笔财富。母亲不仅给了我生命,更给予了我强大的精神力量,激励着我从容面对当前,乐观看待未来。母亲啊,我多想,您那慈爱的微笑,那满眼的莲花,再次盛开在我面前!

(作者简介:李愫生,原名李钢。80后,知名作家,文化策划人,媒体主编。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人民日报》《世界文艺》《小说月刊》《鸭绿江》《芙蓉》《散文选刊》《儿童文学》《少年文艺》《诗殿堂》(美国)《国际日报》(美国)等国内外多家报刊发表作品。有部分作品被改编,搬上影视屏幕。出版《在喧嚣的世界,安静地爱》等。


(本文为作者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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