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慈二零零六年七月在蒙古共和国乌兰巴托市)
徐洪慈又怎样呢?多年过去了,徐洪慈说:一听到李光荣进来的声音,我浑身血液凝固。这种感觉很少有人能体会。
像演戏一样,徐洪慈走出来,李光荣愣了一下,立刻把手伸出来,徐洪慈看了一眼,觉得他老了很多。但他还是做了一个符合他脾气的动作:手不伸,不握手,不原谅。在一般社交场合,这样的场面是很少的。因为,这是一种很失礼的举动。中国人的习惯是给面子,再讨厌你,握握手,表面文章要做做的。徐洪慈说:我对他连这招也不用。我心里直接告诉我,我这一生的成就就是战胜你。就是这样,我不说话。
邓钜卿不能让这个场面再尴尬下去,就打圆场:老李,关于徐洪慈逃走的细节,你不是一直打听吗?你不是老是问我吗?我怎么知道,我知道我变共谋犯了。现在当事人在,你不问啊?
到这个时候,李光荣眼睛立刻发亮。一个久已萎靡的人,眼睛里立刻精光四射。他到底还是个警察,还是个监狱长,是很精干的一个人。他的力量立刻迸发,两眼炯炯有神,盯着徐洪慈的眼睛。
这眼神,徐洪慈非常熟悉,当年他注视任何犯人的眼睛就是这样的,职业化的眼神。徐洪慈的记忆一下都翻滚起来了,他不由自主打了寒战。看着徐洪慈,李光荣开口了:我最想不通的就是,你没有梯子,怎么上墙的?
徐洪慈说:这是你判断的致命处,致命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梯子?任何事情都可以分解的,梯子是可以分解的。
李光荣很聪明,听后失声大叫:噢,原来你做了一架可以拆卸的梯子。
徐洪慈笑笑:不错,梯子原本是可以拆卸的,可以用绳索和木头组合,后越过高墙以后,再把梯子拆了。让你们永远不知道梯子是用什么做的。
李光荣瞪大了眼睛,做了个难以描绘的表情。
丽江重逢(左二:邓巨卿;左三:徐洪慈;左四:李光荣)
尾声、我这一生只有这一点
对于徐洪慈来说,似乎所有的恩怨都了结了,组织上也恢复了他的党籍。二零零八年四月十四日,徐洪慈所在的单位给他颁发了老干部离休证书,从颁发日这一天起,徐洪慈由退休改为离休。
在拿到这张离休证书后的第三天,徐洪慈因癌症引起的呼吸衰竭去世。三个月后,组织上下发了《关于徐洪慈同志享受局级待遇的批复》。悲痛,留给了他的妻子和孩子。
从一九九九年就开始接触徐洪慈的记者胡展奋有一次问徐洪慈:当时那么多同学不如你,现在还都是有所作为的。但是你的大半生都是在苦难当中挣扎的,你怎么看待自己的一生呢?
面对这个问题,徐洪慈是这么总结的:我在自己的专业上,在自己原先的人生抱负上,一无所成。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怎么说呢?对那种残酷环境、恶劣环境的反抗,这种个人的成功,人格上的成功,我这一生,只有这一点。我心足了。这一点,我对得起自己。
按世俗的标准,徐洪慈很平凡,没有贡献出什么发明创造,没有贡献多少物质财富,他不是一个成功人士。
但对他自己而言,在无数的惊涛骇浪中坚韧地活了下来,并保持了自己人格的完整,昭示了精神不屈不挠的倔强,维护了一个平凡生命的尊严。
而这些,正是我们如今这个社会所稀缺的。(完)
下期小说预告《归绥往事:一座纪念碑和公墓的命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