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艺与茶道，都是自由的艺术

在当代的艺术环境中，艺术本身具有相当的诱惑力，它提供的可能性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在艺术环境内部，模糊了门槛的界限。原本为了保护艺术的条条框框，成为人们突破它的借口，这之后，大量的精神和情趣在各种载体上衍生出来，仿佛是为了百花齐放，却免不了模糊了方向。

在这个时候，也有相当一部分作品是对接了原本自然发展的文脉，但是依然面临两种疑惑，一个是主观自我价值延伸的冲动，另一个是对清晰的实际目标的依赖。极端的直观性和客观意图，都难免会使艺术偏离一个本真方向。因此，许多艺术家并未处在他们自己所言述的在真实的路中，而是在剥离表象又无从下手的纠结中。这种纠结被现实的安逸感抹平是非常容易的，但只要追求的本能在，这种痛苦就无法停止，停止就意味着艺术生命就地死亡。

手工劳动与艺术生活

当然，一下子解决这个问题是不可能的，也从不存在一种可以通过程序操作就可以实现的伟大梦想的办法。若无强大外力提供支持，或是深刻苦难和伟大悲悯提供养分的文化土壤，艺术家在漫长的探索途中，必须学会有效地避开一些尖锐锋芒，而沉入厚重又不乏闲适的传统艺术和原点生活中，不然会遇到危险，比如不自量力的危险，或者虚伪的危险，这与真实只有一念之差，一旦坠入就很难回头。

在这个时候，重提手工劳动可以有效避开这个锋芒，又能在中国文人的意趣中找到落点。圈子里不乏这么做的艺术家，或者说这么做的艺术家从古至今一直存在，但是在更窄的领域里，结合手工劳动的属性来谈这一话题也很有意思。

手工劳动能够较为柔软地对待具有物质属性的对象，灵活和丰富地深入天然材质。工业社会常常以现代审美标准来强加一种美学于天然材质身上，鼓吹机制的整体性和人定胜天的思想，反而抹杀了材质的真实属性，我们所看到的物，往往是一种被变形和扭曲的物，或者被粗糙的想法所重新组合，自由被滥用和挥霍的结果就是大量粗制滥造的艺术品或工艺品进入流通环节，海量的优秀材质被浪费，作品尝尝偏离艺术本质，也未曾贴近生活。手工劳动并非灵丹妙药，却能帮助人们对天然材质建立淳朴的认识，更加珍惜天然材质，把人的想法和情感更直接地融入对象，消除部分诱惑，在时间的推进中慢慢沉淀。这样我们就可以见到手工劳动环节里的艺术“生长性”，与时间河流的顺应关系，还有与本真生活的契合。

手工艺术的生长性又必然蕴含着随意挥发和即兴效果，从规整的工业生产中回到日常生活创作形态，让情绪、情感、冲动、意念、理智、喜好、标准等琐碎的元素融入作品，动静相宜，迸发着偶然的因子，当各种元素互相弥补和冲撞后，因着心性的单纯，通常都可以催生引人入胜的作品，令人眼前一亮，意境饱满，引人遐思。这种作品的衍生过程离不开计划和规划，却超越了规定，就像植物需要规律的生态环境才能生长，却又因每个时间和空间的特殊性而萌生不可替代的肌理、纹路、色泽、外形。从这个角度上讲，生长性不仅是工业社会所缺乏的特质，也时时提醒人们回到原点。而艺术家就是以自身创作能力来串接起人与自然、艺术的关系，也能帮助人们栖居于诗意的艺术生活里。

漆艺、茶道与流动性

从手工劳动谈到艺术生活，再来谈喝茶的事。古人谓茶文化曰“茶道”，深知茶中有道，此道绝非单单的审美层面，也非物质层面上单纯的茶叶本身，乃辅以高山流水方能称之为茶道。茶道乃一个整体，且只有在一个闲适的生活格局里才有意义。

经常喝茶的人很熟悉泡茶的各个环节，这些环节需要被小心伺候，稍有不慎忽略了哪个环节，喝茶过程就会因瑕疵而大打折扣，因为道包含着享受，也需要实践之人严格遵守茶道要求。但在整个环节被履行过后，回头去看，或者在结果处体验，喝茶过程若是缺乏偶然性的意趣，会非常乏味，仿佛在履行某种喝茶任务，或者喝茶只是谈钱吹牛衬托。喝茶原本为了淡薄明志以致远，却因心思骚动，激发了欲望，这绝非茶道本意。

茶道着重于道，而削弱茶；基于茶，又不受制于茶；以茶为中心，又离不开时间和流水。老子要谈水的性格，今人强调水的功用，二者并无差异。喝茶本质是喝水，水中有道，茶为载体。水是格局和变化的初始原因，而茶为天然材质。采茶是手工劳动，制茶包含了大量的手工劳动，泡茶则是纯手工劳动，喝茶更是纯手工作业，在这被拉长的时间过程中，蕴含了丰富的变化性，因为对天然材质的尊重，必须保存偶然和瑕疵，这种不偏执地追求结果催生了顶级的茶。泡茶的时候需要了解水性和茶性，选上好的水，即时把握时间推进中茶的变化和口味的要求，将受限于具体的因素发挥得更恰当，更有效，渲染茶道氛围，享受生活。

制作一套完整的漆艺作品是长期而艰辛的，期间有夏日的挥汗如雨，也有冬日的沉思，有春天的素材采撷，也有秋日饱满的情绪。所以说，漆艺是艺术，也是生活，相信对于观赏者来说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