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艺术

归绥往事:一座纪念碑和公墓的命运(下)

来源:未知 阅读: 2016-11-16 18:02 我要评论

能砸的都砸了,能拆的都拆了,纪念碑前面精美的金水桥和牌坊门上的“烈士公园”4个字被破坏了;碑南的莲花池也被填平了;那座“伟业丰功”的石碑,也难逃厄运,上面的国民党旗帜被抠掉,背后纪念的碑文丹青一一被铲平。垃圾场下,瓦砾堆边,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残碑,相伴着那为国牺牲,长眠地底数年,仍得不到安息的烈士遗骨,裸露空气中,任由雨打风吹。

后来,破四旧的高潮已过,有目睹此景的晋绥军旧部,不忍卒睹,辗转托人传话至北京傅作义处,希望能出面周旋一二,但久无音讯。试想十年文革,浩劫乱世,连国家主席都无法苟全于世,何况在革命小将皮鞭下瑟瑟发抖的二世旧臣乎?    




傅作义(左)与毛泽东(右)在文革中

在这里,不能不提到一位名叫白震的老人,傅作义的老部下,生于1919年,河南唐河县人,因愤恨外辱而毅然从河南行至西北,投笔从戎。曾在傅作义麾下任宝昌、沽源、张北县长和张北地区专员,察北保安司令兼督察专员等要职,后九一九签字时任国民党第九兵团政工少将处长。作为晋绥军老人,一路抗战腥风血雨走来,目睹纪念碑被毁,抗日烈士遗骨暴尸荒野水沟,老人痛心疾首,十分悲愤。开始冒着被邻居发现揭发的风险,捡拾烈士遗骨,先是一个人去,后来和他的两个儿子一起去,用麻袋、布袋把裸露的尸骨尽可能捡拾装好,能掩埋的掩埋,不方便掩埋的,就装袋带回家,藏在自家凉房里。默默的等待着……

五:尊重历史  历经风雨焕新春

文化大革命,十年风雨浩劫,终结于1976年。

随着邓小平复出,胡耀邦等开明领导主抓平反冤假错案,当年蒙冤的人们纷纷得到了平反,而在呼和浩特,来自民间以及海内外维修恢复烈士公园旧貌的呼声也日渐强大。

1982年,在拨乱反正、百废待兴的时刻,呼和浩特市人民政府顺应民意,由呼和浩特园林处出面,修缮烈士公园,将五十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修葺一新,供各族人民敬仰烈士。




在当时的物质匮乏历史条件下,由政府牵头,负责重建,尽可能的恢复原貌。这一点值得积极肯定,遗憾的是,由胡适撰写,钱玄同书丹的白话文第一碑已经下落不明,无法复原了,成为中国文化史上永远的憾事。

据白震老人之子白红君回忆,当年他与父亲想将残碑背回家中藏匿,但是因为汉白玉太过沉重而被迫放弃,后来听周围市民说被拉去修筑防范苏修入侵的防空洞。文革结束后,内蒙古文物考古队找到白震老先生及一批傅将军部属,由他们联系到香港媒体,辗转获得当年白话碑文拓片,才将纪念碑原文以横版方式复制,安放于原处。




看到政府的善举,白震老人欣慰之余,让儿子白红君先生将老人收敛的烈士遗骨用红绸包裹,郑重送回原安葬处,请烈士入土为安。

傅作义将军没能熬过文革,而傅将军的副手董其武将军,闻得纪念碑修复一新,特意为此赋诗一首:
 
巍巍大青山,浩浩烈士魂;宁作战死鬼,不当亡国民;抗日怀壮志,杀敌岂顾身。 再拜告英灵,大地已回春。

由此,公墓虽不存,纪念碑犹在,历经浩劫后幸存的尸骨,终于得以安宁。昔日国军子女,远赴海外的晋绥军后人,又可以公开身份,前来纪念碑前,缅怀瞻仰。

1996年5月28日,内蒙古人民政府确定五十九军抗日阵亡将士公墓为自治区级文物保护单位。原来安葬烈士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为人们游览、休闲、健身的公主府公园。

每年清明时节,这里桃花盛开,绿树成荫。一簇簇、一丛丛桃花的背后,遮掩不住的是那一座纪念碑,那一处公墓。

一座纪念碑,一处公墓,所蕴含的不仅是数百位为国捐躯的英魂,更是它们几经浮沉的命运,几近湮灭的往事。




六:文后追记:

又是一年5月23日,带着妻儿老小,来到公主府公园,对着纪念碑,和两个孩子讲几十年前的家国事。

大儿子上初中,不待我多讲,自去桃林中寻找看有无旧物遗碑,而小儿子只顾玩耍,孩子的世界里是这样的纯真,我们给予他们美好的生活环境,期待他们能有美好的未来和希望;但同时,也要让他们知道历史的留痕和岁月的坎坷。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理应知晓,如此,才能对自己,对未来,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妻子指着纪念碑身的小广告给我看,颇有无奈状。这座历经沧桑的纪念碑从重修至今又过去了30多年了,已有些再度残破,碑正面白色漆已完全退色,两侧将士名字斑驳不清;而胡适碑文复制品也已褪色模糊,碑基墙体除了裂缝外,两侧有大面积乱涂痕迹。




二次修缮的碑体缺乏应有的保护,这和它的历史价值很不相称。我虽不赞成把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都搞成鲜亮的面子工程,但至少也该尊重这座承载厚重历史的纪念碑,为它做一点应尽的维护。为我们的子孙后代留点什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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