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艺术

叶嘉莹先生:独陪明月看荷花(上)

来源:未知 阅读: 2017-05-18 16:08 我要评论

“我已经90多岁了,虽然老了,可是我有一个梦,我的梦是什么?我在等待,等待因为我的讲解而有一粒种子留在你的心里。多少年之后,等着这一粒种子有一天会发芽,会长叶,会开花,会结果——‘千春犹待发华滋’。”——叶嘉莹



《朗读者》将叶嘉莹先生带入大众的视野。

作为诗词研究泰斗,叶先生已经默默耕耘了70余年,从未间断,倾心尽力,桃李满天下,将中国古典诗词和文化的火种播布于世。她身兼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和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在全球独一无二;从北京到台湾到美国到加拿大再到天津,历经风波、颠沛流离,傲然于世,诗心不老。叶嘉莹先生的丰富经历、对诗词的热爱和执着、为复兴民族文化卓绝的奋斗如穿透迷雾的灯塔,为浮躁的凡尘带来光明和方向。

谨以此文向叶嘉莹先生致敬!




植本出蓬瀛

1924年7月,叶嘉莹出生于北京西城察院胡同祖宅。叶家是蒙古裔旗人,本姓纳兰,与清初大学士明珠之子、著名词人纳兰性德同宗,清亡后家族取祖居地“叶赫”的首字改姓叶。祖父纳兰中兴是光绪朝满汉翻译进士,工部员外郎;伯父叶廷乂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回国曾做行政工作,后精研医术,成为名医,好诗词、联语;父亲叶廷元毕业于北大英文系,任职于民国政府航空署,曾经引介、翻译西方航空资料数十种,推动了中国航空事业的发展。其后,中国航空公司成立,曾任人事课课长。母亲李玉洁旧学深厚,曾在女子职业学校任教,婚后退回家中相夫理家;伯母出身官宦,谙习诗书。家中藏书甚多,多有人慕名来查阅、借书。




叶嘉莹儿时照片(中)

旗人家规严,女孩子轻易不许外出,从小足不出户的叶嘉莹便整日徜徉于古籍中,沉浸在四合院的情趣里,耳畔常听到的是擅喜吟诵的长辈们悠悠的诗韵声。开蒙时延请作教师的姨母来做家教,教授叶嘉莹和大弟语文、数学、书法,从《论语》入门。

上小学后,父亲长期在上海工作,与父亲的联系主要通过每月两封的文言书信,抗战爆发后,父亲随政府迁去后方,一度断了消息,直到抗战胜利后才回家。叶嘉莹和弟弟们的教养主要依赖母亲。母亲对孩子们慈爱,又不放松管束。除了学校家事课学的烹饪、缝纫、绣花、打毛衣等等,母亲还教会叶嘉莹裁剪、手工缝衣,盘扣子,能自己做旗袍。

1941年初秋,叶嘉莹入读辅仁大学,母亲病逝。“我清楚地记得,母亲棺殓时钉子钉在棺木上的那种声音”,从此阴阳两隔,“空馀旧物思言笑”,夏天什刹海长堤上的冰碗儿、长夜挑灯读书时母亲的叮咛、细瓷罐中甜香的重阳花糕、西厢房南窗下的姹紫嫣红,都随着娴雅的母亲的离去而消失。安宁的世界瓦解了,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父亲又远在后方,尽管有伯父、伯母照料生活,但叶嘉莹也不得不直面外面的世界,比如去日本宪兵司令部交涉被日军强行租用的房租事宜。




1941年,母亲去世后叶嘉莹的戴孝照

长空皓月晶莹

1941年,叶嘉莹考取了辅仁大学。中学时,文理科发展均衡,高中阶段用在数学上的精力比诗词还多,成绩也好,在报考大学时,她犹豫过是报考北大的医学系还是辅仁大学的国文系,前者出于实用考虑,后者出于兴趣。最终报了辅仁大学,主要是基于辅仁大学是教会大学、不受日伪控制,有一批有风骨的老师在执教。命运总是在电光石火间被写就。



 
辅仁大学成绩证书

辅仁大学坐落于侯门贵邸、庭院深深的恭王府,也是一个促成叶嘉莹与古诗词结下不解之缘的因素之一,“我出生在一个旧家庭,在一个古老的四合院长大,大学又跑到恭王府来念书,受这些旧的环境熏染太深了。”

熏染叶嘉莹诗意古韵的还有彼时那些才华横溢、治学严谨的老先生们,如校长陈垣、文学院院长沈兼士、国文系主任余嘉锡、经学史老师刘盼遂、声韵学老师陆颖明、小说史老师孙楷第、戏曲史老师赵万里等,但对她影响最大的是顾随先生。

顾随字羡季,号苦水,晚年号驼庵。由于国文成绩优异,在报考北大时,被时任校长蔡元培劝导改报西洋文学,以求拓展知识面、开阔眼界,贯通中西。从1942年开始跟从顾随先生学习唐宋诗,又到中国大学听顾先生讲唐宋词,直到1948年南下结婚,六年来叶嘉莹都坚持听课,即使大学毕业后在中学教课,也会挤出时间去听课。每次上课“心追手写,希望能把先生所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记载下来”,积成八大本笔记和活页记录达十余册之多,跟随叶嘉莹辗转几十年,即使在最危难的时候,笔记本也随身携带。1979年叶嘉莹联系到顾随的女儿顾之京,将笔记本交给她来整理,出版了《驼庵诗话》。叶嘉莹又联系同学们搜集先生作品,终于在1984年出版了四十余万字的《顾随文集》。




1943年,叶嘉莹(右二)与顾随先生及同班同学合影

顾随先生讲课重感发而不拘泥词句翻译,传播的是诗词的美感,常将修身与诗词相联系,主张修辞立其诚,看似天马行空,实则所讲皆为“诗词的精华,处处闪耀着智慧的光彩”,这也是叶嘉莹讲课的特点。叶嘉莹讲课,在校生喜欢听,成年人也喜欢听,有的学生能跟随她听课三十年。人们从中不仅学到文学、历史知识,也领会到人生真谛,体悟到对世界的观照。

自添沉水烧心篆

1945年夏天,大学毕业后,叶嘉莹被辅仁大学分配去佑贞女中教书。因她讲课讲得实在好,很快便被邀请去其他学校兼课,最后发展到同时教三个中学五个班的国文。1948年3月,由于南下结婚而结束了北京这段平安无忧的日子,开始了连续多年的颠沛流离。




1945年,叶嘉莹大学毕业获学士学位留影

1948年3月,叶嘉莹与在海军学校教书的赵钟荪在南京结婚。到南京后她很快应聘去圣三中学任教。11月,随丈夫迁台。“当时真可以说是身无长物,而且所有的书籍也都在辗转的长途邮运中遗失了,既无事可做,也无书可读”,三个月后,因当年北京的邻居许寿裳的公子许世瑛介绍,她去彰化女中任教。1949年暑假生了大女儿后,9月继续教书。12月25日凌晨,来学校探望她们母女的丈夫被以思想罪抓捕入狱,左营的家也被抄了。1950年6月底7月初,叶嘉莹带着女儿也被抓入警局,释放后被迫辞职,没有容身之地,暂住亲戚家。居室有限,她带着女儿晚上睡在房间过道的地铺上,白天只能抱着孩子在室外徘徊,以免影响主人休息。



 
1948年,叶嘉莹婚纱照

幸好父亲1949年也到了台湾,彼时在台北工作,台南的临时宿舍空余,叶嘉莹得以带着女儿搬去台南。孤苦无依,一次生病,母女俩在床上躺了几天才逐渐好转。暑假结束后,在堂兄的介绍下,任教于台南私立光华女中。学校宿舍极其简陋,室内仅容一张竹榻,需在过道里点小煤油炉做饭。1952年,赵钟荪获释。1953年,次女言慧出生。受彰化女中同事之邀,赴台北二女中(现名中山女高)任教,丈夫被聘去汐止分校,举家搬至台北,与老父相聚。台北居室仍然逼仄,叶嘉莹的小书桌只能安置在走廊中,椅子则一半在屋里、一半在走廊。不过毕竟算安顿下来了。

“我真正是把什么都放弃了,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一个人千辛万苦,历经了多少精神上、物质上的苦难,人只能是活下来就是了,除了活下来以外的事什么都不用说了。”

丈夫回来后,家虽团圆,幸福却未至。当年他坚持求婚,否则便不去南京任职,她一时心软同意了,并无爱情可言。婚后,他的大少爷特质、大男子主义显露无余。几年牢狱,性情更暴躁,事业又不如妻子,常常恼羞成怒。家里是他的朝堂,是他宣泄脾气之所在,对妻女发威是维护男性尊严的手段。次女出生后,见又是女儿,产房外的丈夫竟然掉头离去,置产后妻子于医院之空房而不顾。搬至台北后,叶嘉莹身体不好,工作繁忙,“每天下课后,胸部都隐隐作痛,好像肺部的气血精力都已经耗尽,每呼吸一下都有被掏空的感觉。同时还要以没有时间做好家事的负疚的心情,接受来自于夫权的责怨。那时,对于一切加在我身上的咆哮欺凌,我全部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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