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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余声

来源:未知 阅读: 2017-09-26 19:01 我要评论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一时间十八岁的我和十四岁的二弟完全顾不得吃相不雅,明显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牙齿、舌尖、吞咽肌、周边交感神经超负荷运转,不一会便风扫残云般将“战场”打扫得一干二净。

“锅里还蒸着几个地瓜,你都一堆儿端上去吧。”母亲操着浓重的胶东口音吩咐道。

奇怪的是平日里最听话的二弟这次却没有遵母之命,而是将手中的空盘子往桌子上一放,一言不发扭头回去复命去了。

我们恍然大悟。原来这句“没吃饱”已然转化为“专有名词”,其特指烧麦没吃饱,并不包括地瓜之类特供给下里巴人补充碳水化合物的粗鄙之物,此举可称为选择性进食的生动一例。大概也为日后S君各方面所表现出的利己性“选择”奠定了最初的生理基础。

打那之后几十年过去了,许多人和事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忘掉,唯独S君的名字始终记忆犹新。现在想来与其说是我的记忆力也具有“专有”倾向,不如说是由于它与“烧麦”联系到了一起,所以才历久难忘。不知是哪位名人说过:“饥饿的滋味是人类最本质的痛苦”,看来此言不谬。“最本质的痛苦”确实大大增强了人们的记忆力,让我们记住了许多本该忘却的往事。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大弟突然来电话,说是再次去医院看望S君,这次虽然和前几次一样没有见到病人本人,但是却在病房走廊上见到了他的妻子、哥哥、弟弟等近亲属,从非特定时间段里家人的整体出现判断,S君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眼下亲人们时刻在现场待命,应对那个注定要来到的日子。

也许被大弟“三顾茅庐”的情义所打动,这一次对方直言不讳地告知了S君的病情,并且一再声称,这期间对前来探视者绝不厚此薄彼,除了亲属,外人一律谢绝,这让大弟听后在难过之余,似乎心理上也找回了些许的平衡。从内心而言,其实我多么希望S君病情的真相能够对一个外行人最初的判断证伪,但遗憾的是这次又被我不幸而言中了。

也是在这次通话中,大弟深情地回忆和讲述了与S君交往的一些往事,其中重点谈到最近几年经常把写好的文章第一个发给他,对方总是称赞有加,往往还会缀上“我不及你”之类的自谦用语。从这一点看,彼此互称文友绝不为过,说话间颇有惺惺相惜的痛感。除此之外,大弟还说到S君的女儿性格上十分叛逆,年过三十仍旧不婚不嫁,似乎这辈子就这么特立独行单身下去,进而哀叹好友这辈子怕是见不到第三代的降生,这会让他死不瞑目的。

那一次我听他谈了许多,也被这份情谊所感动,唏嘘不已的同时,惟怨老天何不假以天年,让他们之间的友情佳话连绵不断地延续下去。只是人生的诸多缺憾,在行将结束的时候,怕是永远都没有弥补的可能了。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自然发展下去,或许我完全没有必要写这篇文字,但接下来随着S君的离去,却让剧情峰回路转,这盖由于一篇第一时间出现的悼念文章所引起的。

原来大弟参加完S君追悼会的当天晚上,旋即从微信上转发过来一篇由W所做的、深情悼念亡故者的文章。此文篇幅不长,不过寥寥千把字,读后却突然让我在瞬间完成了对S君本质特征的准确把握,亦将从前来自大弟的一些以讹传讹的说法加以正本清源,进而不由得不浮想联翩,突然间有了提笔作文的冲动。
悼文开篇惊悚:“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电话响了,嫂子说:‘W呀,你往医院走吧’。我知道仁兄S君与病魔的战斗要结束了。”

瞧,在生离死别的特殊语境下,对话就这么简单,一个语气词“呀”,让亲疏立见。而“战斗要结束了”的准确解读,尽显W全程参与的高度融合。但大弟不仅没有荣幸的被“呀”过,更没有得到“你往医院走吧”这样的招呼。其背后蕴含的内容意味深长。试想S君自始至终活在“胃穿孔”的善意谎言里,不会预知死神脚步的临近,更不会交代身后何人有资格“出现场”。但其妻显然谙熟“内控标准”,以此运作后事绝不逾矩越轨,以至于大弟在数次探视被拒后,最终没能在“战斗要结束了”之前如愿以偿。

接下来看到的文字颇有些异样的冲击力。说的是S君当初即将要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主义战士之际,居然没有按照《党章》的要求,亲笔填写自己的《入党志愿书》和《干部履历表》,虽然依照W的说法“他的字原本刚劲挥洒”,却要作者替他捉笔代劳。写到这里读者且不要产生错觉,认为此举对“伟光正”的党实在有些大不敬,事实恰恰相反,悼文中的说词,那是因为S君“每次面对平展在自己面前的表格时,都会激动的心跳到手脚冰凉!足见他对矻矻追求的理想是多么全身心的投入。”

恕我直言,在我狗大的一把年纪中的确见过许多忠诚的光辉范例,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枪眼,刘胡兰掉脑袋算是举国闻名的大忠大勇。至于写血书,挂像章,不认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爹和娘之类的各色变态忠诚也没少见识过。虽然凡此种种表现形式不同,但概莫例外通通是亲历而为,用自己有力的胳膊一举,火热的胸膛一堵,伟大的脑袋一咔嚓,才得以万众敬仰,流芳百世。还真就没有让别人操刀,自己只需“激动的心跳到手脚冰凉”,就能成就一番对党的“全身心的投入”。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创举,生理上的“手脚冰凉”,一旦巧妙的挂靠,其意义便显得虔诚无比,不仅可作为悼文中光彩的一笔被提及,更让作者陡生出“曾经为这样的兄长书写过他的誓词,也是我一生的幸福”的感叹调,让我们在这一刻看到了某种相互寄生繁衍的共生与共荣。

然而即便是表现出了不落窠臼的忠诚,“矻矻追求的理想”若想实现仿佛还是缺了点什么。这时候悼文笔锋一转:“直到遇上后来被他称为恩公的市局领导,破格改变了他临时工的身份,才成长为一名某某局长。”奥,原来如此。看来要想彻底改变命运,光靠“手脚冰凉”是断然不够的,据此要想让“矻矻追求的理想”变成现实不过是一句空话,这其中尚需一位“恩公”适时出现施以援手,这才是点石成金的关键所在。

谢谢了,恩公!你不仅对S君个人有恩,更对党的事业有公(功)。倘若不是当初你慧眼识才,继而“破格”之,天底下不过是让一个原本就名不见经传的临时工永远“临时”下去而已,但我党却就此少了一名“优秀共产党员、市人大代表、廉洁勤政公务员”。这两者相较,性价比岂可同日而语。

据此推断,为信仰坚守,为利益破格,从来就是当下中国的一对孪生兄弟。两者若要相得益彰,打通“任督二脉”的关键是必须要在投奔革命的道路上遇到“恩公”,此方神圣若不钦点“破格”,不仅“临时工的身份”无以“改变”,上面悼文中所列举的那一长串荣耀的桂冠便失去了承接的支点和主体的资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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