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代，青少年时代生活在相对贫乏的艺术环境中，几乎见不到西方艺术品。这种与外部世界几乎隔绝的状况直到改革开放才结束。记得是在1982年的初夏，我在位于北京大学“三角地”的新华书店门市部看到一本《罗丹艺术论》，如获至宝，立即买下。这本小册子正文仅132页，后面附有53幅印刷质量极差的黑白图片。提香的“保罗三世”，乔尔乔内的“田园合奏”， 普桑“阿卡迪亚的牧羊人”……除了“文艺复兴三杰”的名字，绝大多数作品极其创作者，过去我几乎闻所未闻。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西方艺术。
命运不负我对美的热爱和景仰，我后来终于有机会站在许多艺术大师的原作前，尽情地欣赏那些曾让我心驰神往的作品：从巴黎的罗浮宫，到佛罗伦萨的乌菲兹殿堂；从伦敦的国家画廊，到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我在达芬奇、委拉斯凯兹、伦勃朗、德拉克罗瓦、马奈、毕加索……的画作前流连忘返。拉斐尔和鲁本斯的色彩让我陶醉；波提切利和米开朗基罗的线条令我心颤；卡拉瓦乔画作上的高光把我心头照亮。在有关艺术的笔记累积到一定数量以后，将其整理出来的想法涌上心头。
米开朗基罗：创造亚当（西斯廷壁画局部）
人类从事艺术的创作久矣。
迄今为止，考古发现人类留存下来最早的绘画作品，是在法国南部肖维岩洞中的壁画。这个洞穴的岩壁上保留着450幅包括动物和人的画面。经测定是32000年到36000前的原始人类所绘。年代稍晚一些的岩画欧洲和其他地区也偶有发现。可惜，上古岩画和后面的爱琴海艺术中间相隔了万年。克里特和圣托里尼诸岛上留存着公元前1700-1500年的壁画和塑像。我在圣托里尼见过生气勃勃的壁画，那是三千五百年前一次大型火山爆发后，被火山灰掩埋而保存下来的。在此之后，艺术的遗存再次中断。公元前8世纪出现的希腊艺术和此后的罗马艺术，才是我们真正能够追溯到的欧洲艺术的源头。不过，还是让我们舍远求近，从意大利的佛罗伦萨起步，巡视欧洲600年来艺术的长廊吧。伟大的文艺复兴运动正是从佛罗伦萨开始的。
肖维石壁岩画
圣百花大教堂是佛罗伦萨的地标。蓝天下红色的穹顶和矗立的钟楼令人神往。在教堂和钟楼近旁，八角形的圣若望洗礼堂装潢精致美丽，其刻有精美浮雕的青铜大门被米开朗基罗称为“天堂之门”。大门是吉贝尔蒂设计和铸造的。他改变了流行多年的哥特艺术风格，浮雕画面运用了透视法，令人耳目一新。这是一扇打开艺术新天地的大门。15世纪初，吉贝尔蒂和多那泰罗、班可、米开罗佐、布鲁内莱斯基等共同开辟了将古典写实主义带入视觉艺术的文艺复兴新风格。不远处圣弥切尔教堂壁龛中的雕塑许多是他们的作品，他们扬弃了中世纪塑像对人体结构的轻视和宗教装饰的倾向，把解剖学和透视法带入视觉艺术。
“天堂之门”青铜浮雕之一
新的绘画风格的出现比塑像和浅浮雕要晚。第一幅标志性的画作是马萨乔1427年为多明我会圣母院所绘“圣三位一体”。新一代绘画艺术家们从这里找到了方向。到1480年代，波提切利创作“春”和“维纳斯的诞生”时，唯美的笔触日趋成熟，向文艺复兴鼎盛期的飞跃就在眼前。
从1495年到1520年，短短四分之一个世纪里，文艺复兴鼎盛期的大师们创作了令人叹为观止的艺术作品。第一部艺术史的作者乔尔乔.瓦萨里感慨：他们把上帝的神圣和优雅带到人间。达芬奇“岩间圣母”和“蒙娜丽莎”展示给我们的是宇宙和人世间的神秘；米开朗基罗塑造的奴隶痛苦扭曲，在绝望中试图挣脱人生的枷锁；而拉斐尔似乎是更为纯粹的“复兴”者，在他雅致和谐的画面上，处处洋溢着古希腊艺术的节奏、秀美和匀称；乔尔乔内和提香则用无上华贵的色彩和悦人的线条让后世艺术家大开眼界。
拉斐尔：草地上的圣母
文艺复兴的春风直到1500年才吹过阿尔卑斯山。德国丢勒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和精准逻辑的线条，引领欧洲北部艺术的改革。在尼德兰，高萨厄尔特使用透视法的历史画，勃鲁盖尔的风景画和乡村风俗画，阿尔特森的静物画为北欧艺术铺垫了道路。意大利的艺术家们面对前辈难以逾越的高峰，反倒陷入“手法主义”的迷阵，在16世纪余下的几十年中等待着再一次突破。巴洛克是17世纪到18世纪上半叶欧洲的主流艺术风格。巴洛克风格通过强烈的明暗对比，清晰的细节，浓厚富丽的色彩，以及人物复杂的表情和夸张的动态，营造出紧张的戏剧性的恢宏的效果。卡拉瓦乔和卡拉奇两位大师不约而同地走上扬弃“手法主义”的道路。他们共同为巴洛克绘画艺术奠定了基础，却各有自己的主张和风格。卡拉奇主张复兴古典主义。而卡拉瓦乔则把一种激进的自然主义引入绘画，他的作品惟妙惟肖，生动传神，对于巴洛克艺术影响更大。
卡拉奇：逃亡埃及的路上
法国的普桑继承拉斐尔、卡拉奇的古典主义，让法国绘画第一次赢得国际声誉。委拉斯凯兹则发扬卡拉瓦乔的刻画功力，他的名作“教皇诺森十世像”成为西班牙画家在欧洲艺术史上登堂入室的开山之作。欧洲北部巴洛克艺术的领军人物是鲁本斯，他和伦勃朗成为荷兰历史上先后两代最杰出的画家。这一时期英国的艺术家从肖像画入手登上欧洲画坛。同文艺复兴时期前辈比较，巴洛克艺术家对活跃的生命，现实的生活更感兴趣。他们揭示人类灵魂的深奥，表现自然的壮美。18世纪下半叶到19世纪初，欧洲艺术界出现新古典主义，反对巴洛克之后逐渐推崇华丽趋向奢靡的洛可可风格，主张回归古希腊罗马艺术的简朴和自然，遵循理性，推崇英雄主义。大卫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的代表人物，他的创作激情在“马拉之死”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的学生则留下许多歌颂拿破仑的大幅画作。1768年成立的英国皇家艺术院创作了相当数量的高质量人物画、叙事画和动物画，成为与法国大卫画室比肩的新古典主义阵营。
安格尔：宫女与奴仆
（选自半杯清茶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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