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用竹篾，编织成马的形状，把布蒙在外面，称为马灯。挑选十到十三岁的孩子，把马灯套在身上，模仿骏马奔跑，称为走马灯。这种习俗在村里已经有几百年历史。
传初的父亲是村里马灯队领头人。十岁时父亲就手把手教传初走马灯。
传初成家后，一天，父亲把他叫到跟前，指着后面的一堆马灯说：“我年纪大了，这些马灯要靠你去管理了。”
犹豫了几天，传初终于从父亲手上接过马灯。他在村里重新挑选了十二名个子相仿的男女孩作为新队员。
传初到镇上挑选金丝绒布料制作马灯，又在文具店买了金灿灿的铃铛。
新的马灯出来了，传初指挥孩子们在镇上的广场上练习。阳光下，一只只“穿”上新衣的马灯，颜色各异，鲜艳夺目，铃铛声声。配上欢快悦耳的现代音乐《骏马奔驰》，仿佛真马奔驰在广袤的草原上。
一马当先、二马和谐、三马福寿、四马平安……
表演马灯的孩子们换了一茬又一茬，许多人上了大学，还会想起传初的马灯。有的每年还会给传初拜年问好。
那年马年春节，孩子们骑着马灯，挥舞着马鞭，时而八字步；时而梅花步；时而并列；时而单行，有人把视频传到网上，很快火遍了全国。
此后，电视、报刊纷纷报道传初的马灯。县里、镇里举办各种文艺活动，一定会点名叫上传初的马灯。
一天，传初发现一只马灯的布破了。他拿起针线缝补，几次穿针没有成功。传初猛一想，已经六十了。他经常和孩子们在一起，仿佛自己也是小孩子。老婆不止一次地提醒他，该把马灯队伍交给其他人管了。
传初心里舍不得那些天真活泼的孩子，也舍不得那些马灯。他也曾想过要找接班人。可是，接班人在哪呢？他唯一的儿子成家后，对马灯根本不感兴趣。他的孙子扬扬，从小由传初带着，耳濡目染，成了马灯队员。大学毕业后，也到城里工作了。
传初又在村里找了几个中年人，想成立马灯研究会，但没有一个对马灯感兴趣的。
马灯又一次在镇上参加文艺演出。孩子们骑着马灯，奔驰在舞台上。欢快的音乐，嘚嘚的马蹄，引得台下观众纷纷举起手机拍照。
传初站在舞台下，看着看着，突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传初脑溢血在医院治疗了三个月，回来后，走路蹒跚。他再也没办法带着孩子们表演走马灯了。
传初再一次病倒了。他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梦见马灯。他的病情越来越重。他对老婆说：“我死后，你把马灯烧成灰，一起放到我的墓地。”
在外地打工的儿子、儿媳赶回来，为传初准备后事。孙子扬扬也赶回来了。
一见面，扬扬就握住传初干枯的手说：“爷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马灯申报非遗成功了，你被定为了传承人。”
传初看着孙子，叹了口气说：“那又有什么用？爷爷走了，谁来传承？”
“爷爷，你看谁来了？”扬扬朝房门外招了招手，一个清秀的女孩走了进来，有些羞涩地看着传初，轻轻地叫了声：“爷爷。”
传初认出是曾经和孙子一起走马灯的子涵。
“爷爷，这次申报非遗传承人，多亏了子涵，材料全是她整理的。她现在我们镇上的小学教书，以后就把马灯交给她吧。”
传初的眼里突然闪出亮光。他颤抖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我们，看马灯去。”
作者：北望，本名，张进才，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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